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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eption or: How Hollywood Takes the Narrative Skills and Ru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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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盗梦空间》(Inception)的热映,简单说说好莱坞电影的叙事传统的演进。《盗梦空间》作为一部投资1.6亿美元的巨制,尽管它的导演是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但它显然仍是一部立足好莱坞传统叙事手法的影片。问题在于,什么是好莱坞的典型叙事手法,它是一成不变的吗?

我们可以说,自从1910年代中后期好莱坞叙事电影开始成型,直到今天它的大体框架都没有发生本质变化,至少在主流商业电影范畴内,那一套守则依然行之有效。好莱坞的古典叙事套路起源于亚里士多德总结的故事构成要素,有一个动机明确且具备较强行动力的主人公,他总是主动或被动地要完成某个主要的以及若干个次要的目标,而整个银幕时间大体上都可以划分为线性的三幕剧结构(或按某些学者说法分为四幕),例如一部120分钟的影片,前、中、后大致各占1/4、1/2、1/4的时间比例,相应可以转换成一分钟一页的剧本。第一幕和第二幕结束时有所谓的“情节点”(Syd Field),改变故事的走向及主人公的行动目标。听起来很简单,这就是好莱坞电影叙事结构的原型(archetype)。

好莱坞延续这套法则已经有近百年了,因为实践证明其效力,所以它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动机去作革命性的改变。围绕这个总体原则,好莱坞也形成了极丰富的各种编剧技巧。其原则和技巧的教授与传承,在50年代以前的大片厂时代,因为编剧均是片厂固定员工,所以靠集中培训和口口相传来保证。片场制度解体后,编剧都成了自由职业者,那么延续这套原则和技巧就主要依赖遍地开花的电影学校和五花八门的编剧指南(Syd Field和Robert McKee等)。

总之,好莱坞延续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但好莱坞又决不是一成不变和抱残守缺,相反,如果有新的好东西出现,好莱坞不会有半点犹豫,它一定会想办法抢了就跑,将之植入进自己的体系,而被植入的技巧,一定会在原有的系统里自然生长发芽,成为好莱坞自己的常备武器。可以说,好莱坞的历史就是在不同的政治、历史、社会、技术条件下尽力保持传统又不断吸收新思维的过程。

单从叙事这个角度而言,好莱坞的历史上至少经历了大约三次喷涌式的革新。每一次的结果都令好莱坞丰富了自己讲故事的兵器谱。

先说第一次,发生在1940年代初至50年代前期,在这十余年间有相当多好莱坞电影展示出一些新鲜的叙事技巧,最早在1941年,出现了《公民凯恩》(Citizen Kane,奥逊·威尔斯),通过记者采访由多人回忆加上一部片中片来呈现主人公。同年《青山翠谷》(How Green Was My Valley,约翰·福特),利用画外音带动的闪回讲述故事。《曼哈顿故事》(Tales of Manhattan,朱利安·马莫利安,1942),通过一件晚礼服辗转在不同的人手上串联成一部多章节集锦片。《恐惧之旅》(Journey Into Fear,诺曼·福斯特/奥逊·威尔斯,1943),没有视觉提示的闪回过渡。《劳拉秘史》(Laura,奥托·普莱明格,1944),梦和现实的转化。《双倍赔偿》(Double Indemnity,比利·怀尔德,1944),真实时间和回忆时间的交织。《米尔德里德·皮尔斯》(Mildred Pierce,迈克尔·柯蒂兹,1945),开场是误导性的谋杀场面。The Locket(1946,John Brahm),不同视角的三层闪回,《湖上艳尸体》(Lady in the Lake,罗伯特·蒙哥马利,1947),严格的第一人称POV叙事。《交叉火网》(Crossfire,爱德华·迪麦特里克,1947),不可靠的闪回。《漫漫长夜》(The Long Night,Anatole Litvak,1947),闪回套闪回。《漩涡之外》(Out of the Past,Jaceque Tourneur,1947),频繁闪回。《电话惊魂》(Sorry, Wrong Number,Anatole Litvak,1948),多个叙述者的套层闪回。《彗星美人》(All About Eve,约瑟夫·L.曼凯维奇,1950),闪回,画外音。《日落大道》(Sunset Blvd.,比利·怀尔德,1950),死者画外音闪回。还有希区柯克暂时回英国拍摄的《欲海惊魂》(Stage Fright,1950),欺骗性的虚假闪回。等等等等。

这是一次出现在好莱坞体制内的小范围革新,主要应用了一些特定叙事手段,最重要的是闪回。闪回虽然是一种常见的技巧,但此前并无如此大规模、结构性的运用。不仅有“现在——闪回到过去——回到现在”这种常规框架结构,还出现了各种回忆和现实边界模糊的闪回,一层套一层的闪回,主体不明的闪回,非事后尘埃落定全知视角的闪回,有意误导观众的闪回,等等。不难注意到这些新技巧主要和特定的类型联系在一起,集中体现在悬疑、犯罪、黑色电影中,因为这类题材电影对多变的故事讲述时序有更高的要求。但要注意,尽管闪回技术令观众的注意力不再受单一时间维度的局限,但这些影片在整体上并没有改变其完整的线性故事结构。

40年代是好莱坞黄金时期的最高峰,各种技术手段都很成熟,又有很多小说家、剧作家和欧洲电影人在好莱坞工作,大家都勇于实验,开发出一些局部创新是不意外的。但50年代好莱坞步入衰退,且进入彩色宽银幕时代后,电影人的精力主要放在怎么掌握层出不穷的胶片格式和彩色技术上,电影类型也向呆板的历史题材倾斜,对于叙事手段的钻研不再有40年代那么活跃。

好莱坞下一次叙事创新出现在60年代末至70年代末,没错,就是新好莱坞时期。《芳菲何处》(Petulia,理查德·莱斯特,1968),非线性的时间链条彼此脱节,频繁闪回闪进。《夺命舞》(They Shoot Horses, Don’t They?,西德尼·波拉克,1969),很前卫的闪回闪进手法。《幻象》(Images,罗伯特·阿尔特曼,1972),现实和幻觉边界的模糊。《纳什维尔》(Nashville,罗伯特·阿尔特曼,1975),“漂移叙事”。《汽车影院》(Drive-In,Rod Amateau,1976),电影里套电影。Handle with Care(乔纳森·德米,1977),围绕广播节目展开的多主人公零碎故事。《婚礼》(A Wedding,1978,罗伯特·阿尔特曼),浮光掠影的零散小段子。等等等等。

新好莱坞这批导演的成长养分是古典好莱坞和欧洲艺术电影。他们崇拜约翰·福特、希区柯克、费里尼、新浪潮、伯格曼……所以这批导演对好莱坞电影叙事的改良主要体现在将欧洲艺术电影的某些特征内化吸收。

好莱坞古典电影的叙事传统建立在19世纪通俗小说和短篇故事的基础上,是严密、统一、线性的。而欧洲艺术电影则较多受到文学上的现代主义,及各种先锋艺术活动的影响。好莱坞古典传统强调情节要因果井然,人物心理一般是扁平的。欧洲艺术电影情节支离破碎,不符合起承转合的结构,人物行事也不一定遵从外部的逻辑链条,偶然性、随意性强,而注重其个人心理和性格。好莱坞的叙事一般是封闭的,服膺于严格的倒计时压力,最后为观众提供心满意足的大团圆结局,艺术电影则多开放。

所以新好莱坞电影人将欧洲艺术电影的某些特征吸收进好莱坞叙事传统后,好莱坞电影也体现出适度的多样化和开放性。这一次叙事革新外部影响明显比上一次来得大,也不在局限在特定类型和特定手段上,喜剧片、歌舞片、恐怖片都发生了相应变化,除了闪回闪进,甚至整个故事都被打散了,或者压根不存在完整的故事,这在好莱坞过去是很罕见的。

好莱坞的第三次叙事革新,便是90年代以来所谓“网状叙事”、“高智力电影”(随你怎么叫都好)的涌现。这次变革的前奏出现在欧洲艺术电影和美国独立电影中,《人人为己》(Sauve qui peut (la vie),戈达尔,1980)、《战火浮生录》(Les uns et les autres,克劳德·勒鲁什,1981)、《高速公路大疯狂 》(Honky Tonk Freeway,约翰·施莱辛格,1981)、《月神的宠儿》(Favoris de la lune,1984,奥塔·埃索里亚尼)、《暴雨将至》(Before the Rain,米凯尔·曼彻夫斯基,1994)、《罗拉快跑》(Lola rennt,汤姆·提克威,1998)……

此类电影的特征我们都很熟悉,无须赘述。那些网状、分岔、跳跃、断裂的叙事手法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进入好莱坞主流电影的,必须有个反复试验、观察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昆汀·塔伦蒂诺的横空出世就显得不同寻常了,他算不上复杂叙事最早的尝试者,也未必是最厉害的,但他的《低俗小说》(Pulp Fiction,1994)令好莱坞看到了复杂叙事电影的商业潜力。

这批独立电影人的养分来源比他们新好莱坞的前辈要复杂得多,他们不是电影院长大的“电影小子”,他们是多媒体时代的宠儿,除了好莱坞本身的资源外(新生代电影人直接求助古典好莱坞的似乎不如新好莱坞那么多了,毕竟隔了数代,这当中沉迷于黑色电影等古典类型片的诺兰、索德伯格和昆汀等少数人除外),他们还广泛取经于动漫、电子游戏、MTV、电视剧集和70年代的低成本剥削电影。复杂的非线性叙事电影的出现,在今天这个交互式娱乐时代,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而且独立电影采取新的叙事策略也有商业上另辟蹊径的需要。

对好莱坞来说,驯服如此离经叛道的叙事技巧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今天好莱坞有个极负盛名的编剧叫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是写复杂叙事剧本的超级高手。《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的前期准备过程中,考夫曼和Focus制片厂的经理们展开了漫长的讨论。制片方要求,你可以暂时迷惑观众,但必须在他感到不耐烦掉头要走前开始解谜。派拉蒙投资的《巴别塔》(Babel),要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早先的《爱情是狗娘》(Amores perros)、《21克》(21 Grams)简化许多。克里斯托弗·诺兰与华纳公司合作以来也是一样,《致命魔术》(The Prestige)和《盗梦空间》(Inception)便是更多地建立在好莱坞传统的线性结构上,作为个人特色的散片叙事游戏以更易为观众理解的方式局部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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