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马上要避免一种误解,我要与那些阐扬作者论的最优秀我的同事们探讨的话题,不会影响《电影手册》的指导方向。尽管我们对某些影片和某些导演存在观点上的分歧,但我们之间共同的偏爱和厌恶非常多,非常强烈,以至于把我们紧紧连在一起。即使我不认同弗朗索瓦·特吕弗或埃里克·候麦拥护的电影作者(我有自己的尺度,也有自己的原则),却不妨碍我们的团队从“作者”之现实(réalité de l’auteur)的角度分享他们的评价,或者追随他们的激情。我认同他们,真的,我对他们的认同总是大于否定。也就是说,我认同他们对待那些我也认为值得捍卫的影片的严格。但更多情况下,我更认为“作品超越作者”(这正是他们质疑并发现矛盾的地方)。换言之,我与他们的区别在于如何评价作品与作者的关系。可遗憾的是,总体来说,当一些我认为并不配这种声誉的影片,被《电影手册》捍卫的“作者”并非其所是的“作者”。
我很自然地看到一种反驳,即我们不应该把我们的无知客观化并融入现实。这些作品中的每一个,米罗的维纳斯雕像(le Vénus de Milo)或非洲面具,实际上是存在一个作者的,全部的现代史学都在尝试为这些作品提供作者的名字以填补空白。但是我们知道,如此博学的补遗工作(supplément d’érudition),无非是为了热爱这些作品并继续孕育它们。传记批评只不过是许多可能的批评层面中的一个,这在我们讨论莎士比亚或者莫里哀的身份时尤为明显。
然而,这正是我们要讨论的!他们的身份并非无足轻重。因此且毫无疑问地,西方艺术的演进正因伟大的个人化而进步,文化因此而高雅,其条件是这种个体化进程使文化臻于完美,而并非去追求其定义。这时,我们会想起一句说教但无可反驳的老生常谈:个体超越社会,但社会也先在于个体(l’individu dépasse la société mais la société est aussi et d’abord en lui)。因此,不存在一种完整的、先在于社会决定论、历史时局和技术背景的天性或才华的批评。这也是为什么说,作品的匿名对于理解作品只能是极其相对的不利条件。所谓相对地说,在各种艺术中因采纳的风格和社会背景而定。非洲艺术能以无名的方式留存,尽管令人懊恼的是,我们其实对产生这种艺术的社会也所知甚少。
上帝不是艺术家
但是,影片《知情太多的人》(The Man Who Knew too much,1956)、《欧洲1951年》(Europa ‘51,1952)、《高于生活》(Bigger than Life,1956)都是与毕加索(Picasso)、马蒂斯(Matisse)和桑齐埃的画作同时代的作品。但是,这些影片也处在那个个体化的背景中吗?我看并非如此。
请原谅我再次引用一句老生常谈:电影是一种工业的和流行的艺术。可是,这些先决条件却构成一种总体的束缚(ensemble de servitudes)——只有建筑中还存在这种束缚——这些先决条件代表着其必须考虑的一个肯定内容和否定内容的总体。我们的作者论理论家钟爱的美国电影尤为如此。好莱坞形成的世界性优势,众所周知,是因为一些个人,但也因为其生命力,在某种尺度下考量,是因为其优越的传统。技术秩序不过是好莱坞优势中附带的结果,它更存在于我们可称为“美国电影天性”(génie cinématographique américaine)的东西之中,但这需要通过一种制片的社会学(sociologie de la production)才能分析和定义。美国电影知道如何通过一种惊人相似的方式,表现美国社会自身所需的影像。那不是被动地,而是像一种简单的消遣和满足活动,但却生机勃勃,即通过自己的手段参与社会的构建。美国电影令人羡慕的地方正在于这种自发的必要性。作为自由竞争和资本主义的结果,这里同时也隐匿着潜伏的或活跃的毒素,从某种角度说,它更是所有电影中最真实、最现实的,因为它甚至表现出了这个社会的内在矛盾。多玛尔什,正是在他富有洞察力和资料翔实的分析中极好地展现了这一点,使我得以展开这个论证。
同样,我们还没有引用那些差不多由艺术社会学才能揭示原因的彻底的失败,只有创作心理学才能在最优秀的作者之间总结出若干的不平等。《巴黎圣母院》(Notre Dame de Paris)与《世纪传奇》(La Légende des Siècles)相比算不上什么,而《萨朗波》(Salammbô)则比不上《包法利夫人》(Madame Bovary)、《田园牧人》(Corydon)和《伪币制造者》(Les Faux-monnayeurs)。我们不是要讨论这些例子,至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我们可以持久地接纳一种才华而不去辨别这种接纳到底源自什么样的一种“艺术无误性”(infaillibilité artistique),怎样的一种只能避免失误而使其只能成为神性品质的保证。但是,萨特对我们说过:上帝不是艺术家!我们可以从造物主那里借用一种神启般的不可动摇的宽容去对抗所有心理意义上的逼真,必须接受它每一次与特定情势的复杂性相遇时产生的千万倍偶然的结果,这种情况在电影中甚于在绘画和文学中。
作者论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它反对那种自以为不错的印象主义。实际上,作者论提出的价值体系并非意识形态的,而是来自一种口味和感性占绝大部分的评价,因为它是关于辨别艺术家的建树的价值体系,即在影片主题和技术成本之外,风格先于个人(l’homme derrière le style)。
但在这种实现的辨别中,我们的批评被一种原则性的要求所窥伺,即从分析之初就要提出这部电影是好电影,因为它出自一个作者,针对作品提出的框架即是从作者先前作品中演绎出来的导演的美学肖像。如果不是为了借助于作者的荣誉来推销这个导演,这样做就是对的,因为客观上讲它的基础是批评的智慧因艺术家的天才而感到自豪,正是在这一点上“作者论”找到了“美之批评”(critique des beautés)的原则。在天才的问题上,认为作品被假定的脆弱只是一种我们还无法理解的美。从理论上讲,这总是一个好的方法。但是,我已经展现出这种方法即使在个体化的传统艺术中也是有局限的,比如文学,在有数不清的历史、社会情况与其吻合的电影艺术中就更加强烈。如B级片,在认同其具有这样的重要性时,作者论也矛盾地承认和确定它的依附性。
另一个方面,作者论毫无疑问也是最危险的,因为它的标准非常难以确定。它从三四年前就被我们杂志最优秀的批评家所实践,但至今仍有很大一部分在等待其理论的出现,这是很说明问题的。我们还没有忘记里维特在向霍克斯表白时曾说:“直白(évidence)就是霍克斯天才的标志。《妙药纯情》(Monkey Business,1952)是一部天才的电影,他通过直白伪装风趣。但有些人拒绝,更拒绝满足于认识到这一点。这种无知可能来自其他原因吧。……”我们看到,这种危险就是一种对个性的美学崇拜(culte esthétique de la personnalité)。
悖论的是,作者论的实践者尤为钟爱的美国电影,恰恰是制片束缚(les servitudes de production)最严重的地方,当然那里也是最能为导演们提供最大化技术便利的地方,但这种便利无法弥补缺憾。尽管如此,我承认“自由”要比人们在好莱坞所说的更伟大,只要我们知道如何去解读那些“宣言”,我要补充的一点是,类型片的传统更是这种创作自由的支点。美国电影是一种经典的艺术,但正因如此,为什么不去欣赏最值得欣赏的东西,也就是说,不仅仅是这些电影人当中的这个或那个天才,而且这种体制的天性总是鲜活的,具有丰富的传统,以及丰富的吐故纳新的能力,如果需要,它就会产生《一个美国人在巴黎》(An American in Paris,1951),《七年之痒》(The Seven Year Itch,1955)或《巴士站》(Bus Stop,1956)这样的影片。确实,洛根有机会被作为作者对待,至少是见习作者(auteur stagiaire),他的《野餐》(Picnic,1955)虽不能让我们给他这个名号,但《巴士站》却让我感觉很重要,也就是说,影片中展现的社会真相不是作为目的出现的自圆其说,而是以战前美国喜剧片融合美国社会同样的方式融合在这部影片中。
说到这里我们必须谨慎避免将此种非虚构话语过分简单化:无论其选择标准,还是其所置身的话语,都不像它们乍看上去那样有中立性和思想单纯性。这一段提供地形学信息的方法,使人想起来自19世纪非洲(也是关于19世纪非洲)的旅行叙事。正像戴维·利文斯敦(David Livingstone)的《赞比西河探险记》一样,康拉德的《溯游之书》突出了一种形式的信息,其意义在于对于其他旅行者的实用性。我特意用“实用性”一词,表明地形——无论是康拉德往来其上的河,还是戴维·利文斯敦横穿过的平原,都是为着后来的欧洲旅行者的利益而被勘测。隐含读者与其说是“土著”,莫若说是欧洲人;在某种意义上《溯游之书》在其所使用的航海词汇和对所见对象的谨慎分类中申告了帝国主义立场和视角。这些因素隐藏在总体话语中,但有时却变得更为明确。文中对岸上人类活动的唯一指涉是提及了天主教传道会,这支持了玛丽·路易斯·普莱特(Mary Louise Pratt)所概括的一个观点:19世纪欧洲人写于非洲并关乎非洲的旅行叙事(可以把我们所研究的康拉德这两部非虚构作品看作是这一文类的变体)中的风景描写,倾向于把当时的居民从环境中驱逐出去。如果说,就其风景描写而言,《溯游之书》也带有现代主流旅游文学的非典型性的特征,那么造成这一差异的原因部分地在于职业水手所使用的暗语式的语言:假如康拉德是在泰晤士河旅行过而不是在刚果河,对人类活动的描述仍然会被大部分地排斥于他的话语之外。但我要大胆地在下列两者间建立一种微妙的联系:一是构成《溯游之书》特征的那种听觉上注意记录、视觉上敏于观察的精确性;二是康拉德的《刚果日记》的话语中那一系列更个人化的观察。
托多洛夫强调了《黑暗的心》中叙述与主题之间的能产性的相互作用。彼得·布鲁克斯也是这么做的,他在《解读情节》中把小说的叙事做了如表7.2那样的图示。它显示,托多洛夫所称的小说的主题性空白(他直接将之与库尔茨联系)也是一个叙事的空白。因此它提供了文本叙事结构的一个简化了的图式。它也提出了布鲁克斯注意到的一个问题,即这一图式给人的静态印象有一种倾向:它抑制了文本中那些助成其活力、渐进性发展、情节构成等的因素。因此还需强调,小说叙事的动态方面(比如由马洛的故事所引起的框架叙述者的知识增长过程),对于叙事致力于生发和构建的主题,具有根本的重要性。希利斯·米勒把《黑暗的心》的叙事视为一个“揭蔽过程”,正是与此相关。这个过程包括着悖论和反讽的因素,它们相结合的效果,支持了托多洛夫达致的那一关于主题的结论。作为叙述者之接力的小说结构建立了塞德里克·沃茨所称的“纠结原则”(principle of entanglement)——一种强化了故事之道义复杂性和读者投入程度的独有的“触手效果”(tentacular effect)。
她似乎是那样的神秘莫测,又那样威力无穷。在我远远离开那里之后,我还常常想到那两个女人,她们守着黑暗的大门,仿佛在编织尸衣似的织着黑色毛线,一个不停地介绍,把人介绍到无人知晓的地区去,另一个则用她那双无比冷漠的老眼望着那些愉快而愚蠢的脸。Ave!编织黑毛线的老女人。Morituri te salutant。她瞅过一眼的人里,后来又再见过她的不多——连一半也没有,远远没有。 (中译本第25-26页)
《黑暗的心》的互文决不限于史诗传统。例如,就像罗萨林德·S·梅耶(Rosalind S. Meyer)指出的,小说“大大受益于其与童年神话故事之间的隐约、却又可辨认的关系”。《黑暗的心》可能确实由多种互文性因素所决定。像上述评论所表明的,我认为诸如《埃涅阿斯纪》、《神曲》之类文本对我们理解该小说特别重要,这不仅是因为我所指出的结构及主题上的种种相似性,而且是因为维吉尔和但丁的文本相继为某个文学传统的形成做出了贡献,康拉德深谙并大大受惠于该传统。《黑暗的心》之创新性的一部分就在于小说对待这一欧洲文学传统的方式——将其重写、延伸并且问题化。
科波拉实际上为《现代启示录》制作了三种不同版本的结尾,而在三者中做出选择时面临巨大困难。在最终选用的方案中,《黑暗的心》仍是其重要的灵感源泉,但康拉德小说与暗指的其他文学作品融合到一起。在真正的暗杀之前,科波拉安排了几个场景,让库尔茨通过大声对威拉德朗诵诗歌以表露他的一些思想;他也与威拉德分享了他的感悟,其方式让观众联想起电影开头的库尔茨的录音。如果说库尔茨会向自己的刽子手朗诵诗歌这件事不怎么可信,那么这正是使《现代启示录》的结尾偏离现实主义成规的几个事件之一。诗歌提供了一个如此明显的文学线索,以至于更宜于认为它是引用了、而不仅是暗指了艾略特(T. S. Eliot)三首最著名的诗:《J.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1917),《荒原》(1922)和《空心人》(1925)。
1991年,在《现代启示录》上映13年之后,此处所讨论的好几个问题在纪录片《黑暗的心:电影人的启示录》(Hearts of Darkness: A Filmmaker’s Apocalypse)中又一次浮出水面。这部由福克斯·巴尔(Fax Bahr)、乔治·希根路柏(George Hickenlooper)和埃莉诺·科波拉共同执导的电影,促进并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现代启示录》作为越战经典的地位,它说明对美国人来说(部分地,对于欧洲人和亚洲人也是同样)忘记越南战争是何等困难。由此观之,《黑暗的心》与诸如1967年的Loin de Vietnam(《远离越南》)等电影有关系——在这部法国的合拍片中,众多导演提出了欧洲与越南战争之关系的重大问题。埃莉诺·科波拉的纪录片显示出《现代启示录》的欧洲气质,也证实了科波拉和德国导演例如维尔纳·赫佐格(Werner Herzog)的密切关系。后者的《阿基尔,上帝的愤怒》(1972)“用视觉形象把原始自然表现为对抗性、恐怖性的力量,她让殖民者在她面前显得弱小并最终消灭了他们”。。
我们会马上注意到,同“现代启示录”相比,“黑暗的心”(Hearts of Darkness)这个标题传达了与康拉德的小说更加明确的联系。在全片中,这种直接联系被多次证实。埃莉诺·科波拉在其丈夫弗朗西斯执导《现代启示录》的同时,拍摄了这部影片。她在这部影片的导言中提及奥逊·威尔斯在1939年试图改编《黑暗的心》但没有成功。这一提及的目的,部分地在于说明改编《黑暗的心》是何等困难,部分地则在于强调作为导演的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野心之大。而对于威尔斯的提及也由此被联系到科波拉本人所作的一个评论,在该评论中,他以回顾的视角把《现代启示录》描述为“《黑暗的心》在越南战争背景下的一次现代讲述”。最后,《黑暗的心》采用了威尔斯在1938年的广播剧《黑暗的心》中的一些段落,埃尔萨瑟和韦德尔发现“威尔斯最终拍摄的电影——《公民凯恩》中却始终有被它替代的《黑暗的心》的影子,而威尔斯的《黑暗的心》的幽灵同样萦绕着科波拉和他的合作者们”。
黑色电影是一个很难掌握的时期。它可以追根溯源回到若干过去的时期:三十年代华那公司的歹徒片,卡尔内(Marcel Carné)和杜威维埃(Julien Duvivier)的法国“诗意写实主义”,斯登堡(Josef von Sternberg)式的情节剧和最远的德国表现主义犯罪片(朗格的那组《马布斯》(Mabuse)影片)。黑色电影可以一面将其外限延伸到《马耳他黑鹰》(1941,约翰·休斯顿导演),另一面延伸到《罪恶的接触》(1958,奥逊·威尔斯导演),而从1941年到1953年间几乎每部好莱坞戏剧性影片,都带有一些黑色因素。黑色电影还有外国支脉,如英国的《第三个人》(1949,卡洛尔·里德导演),法国的《筋疲力尽》(1960,让-吕克·戈达尔导演)和《告密者》(1963,让-彼埃尔·梅尔维尔导演)。
战后写实主义 战后不久,所有电影生产国纷纷出现了写实主义的复苏。在美国,在下列制片人和导演的影片中也初露端倪:如制片人路易·德·罗什蒙(Louis De Rochemont)(《92街的房子》,1945,亨利·哈萨维;《请挂北区777电话》,1948,亨利·哈萨维)和马克·海林格(Mark Hellinger)(《杀人者》,1946,罗伯特·西奥德马特;《野蛮暴力》,1947,朱尔斯·达辛),导演如亨利·哈萨维和朱尔斯·达辛。德·罗什蒙-哈萨维1947年的《死之吻》骄傲地宣称,“每个场面均系实景拍摄”。即便在德·罗什蒙独特的“时间进行曲”的真实性不再走红以后,真是的外景依旧与黑色电影永久共存。
黑色电影的第三也是最后的阶段1949-1853年,是精神病行为和自杀冲动的时期。看来黑色英雄经受了十年的失望重压,开始变成喜剧演员。患有精神病的凶手,在第一个时期曾是值得研究的对象(《阴阳镜》中的奥莉维亚·德·哈维兰Olivia de Havilland),在第二个时期是次要的威胁(《死之吻》中的理查德·威德马克Richard Widmark),现在成了主动行事的主人公(《吻别明天》中的詹姆斯·卡格尼 James Cagney)。对《枪迷》(1950,约瑟夫·H·刘易斯)中的精神变态并无借口可言——就是“迷”。詹姆斯·卡格尼神经质地卷土重来,他的不稳定性可与年轻演员罗伯特·雷恩(Robert Ryan)、李·马文(Lee Marvin)相比。这是乙级黑色电影时期,也是雷伊和华尔许这种倾向于精神分析的导演的时期。下列这类电影反映了人格崩溃的强力:《白热》、《枪迷》、《送达医院即死》、《人行道尽头的地方》、《吻别明天》、《侦探故事》(1951,威廉·惠勒)、《孤独地方》(1950,尼古拉斯·雷伊)、《本陪审团》、《正面朝下的王牌》(1951,比利·怀尔德编导)、《街头恐慌》(1950,伊利亚·卡赞)、《大暑》、《在危险场所》(1951,尼古拉斯·雷伊)和《日落大道》。
92街的房子The House on 92nd Street(1945,Henry Hathaway) 爱德华大夫Spellbound(1946,Alfred Hitchcock) 暗潭Dark Waters(1944,André De Toth) 疤面大盗Scarface(1932,Howard Hawks) 白热White Heat(1949,Raoul Walsh) 暴行Act of Violence(1948,Fred Zinnemann) 本陪审团I, the Jury(1953,Harry Essex编导) 猜测Dead Reckoning (1947,John Cromwell) 参加必败比赛的拳击手The Set-Up(1949,Robert Wise) 城市的呼喊Cry of the City(1948,Robert Siodmak) 出租的枪This Gun for Hire(1942,Frank Tuttle) 大火车站Union Station (1950,Rudolph Maté) 大爵士乐队The Big Combo(1955,Joseph H. Lewis) 大眠The Big Sleep(1946,Howard Hawks) 大暑The Big Heat(1953,Fritz Lang) 大钟 The Big Clock(1948, John Farrow)(1947,Edgar G. Ulmer) 狄米特里奥的假面The Mask of Dimitrios(1944,Jean Negulesco) 第三个人he Third Man(1949,Carol Reed) 地下美国Underworld U.S.A(1960,Samuel Fuller) 堕落天使Fallen Angel(1945,Otto Preminger) 房客The Lodger(1944,John Brahm) 飞去来器Boomerang!(1947,Elia Kazan) 告密者Le Doulos(1963,Jean-Prerre Melville) 孤独地方In a Lonely Place(1950,Nicholas Ray) 黑暗的过去The Dark Past,(1948,Rudolph Maté) 黑暗走廊Dark Passage(1947,Delmer Daves)
“每幅画都是一个爱情故事。” 弗里茨·朗的《血红街道》(Scarlet Street,1945)中出纳员兼业余画家克里斯·克洛斯(爱德华·G.罗宾逊饰)说道,他正在向凯瑟琳·“基蒂”·麦琪(琼·班尼特饰)解释他的美学原则。基蒂后来与其情人———卑鄙的约翰尼·普林斯(丹·杜里埃饰)———密谋,在克洛斯的画作上署她的名字。然而,克洛斯的话在这部影片之外回荡。确实,它们可为描述男人爱上女子画像的一组早期黑色电影提供铭文。其中有三部影片———《醒时尖叫》(I Wake Up Screaming,1942)、《劳拉》(Laura,1944)和《死角》(The Dark Corner,1946)———专门描绘男性用以支撑自己身份或构建新身份的恋物式沉迷的女性形象。实际上,这些女性的画像变成了男性的镜像或自画像。在对“伽拉忒亚/皮格马利翁神话”的这些复述中,每个男人最终都变成了该女性以及自身的创造者和造伪者。这些电影中的绘画作品也生成了两类自我指涉。第一,这些影片通过使用框架性叙事或倒叙等典型的黑色电影策略,以类似的手法重复塑造了这些角色被困在框中的身份。第二,这些关于制造出来的女性身份的故事,促使好莱坞在制片厂体制内制造自己的女明星。第二组绘画电影三部曲———朗的《绿窗艳影》(The Woman in the Window,1944)和《血红街道》,以及《血红街道》据以改编的影片原型,即,让·雷诺阿的《母狗》(La Chienne,1931,非黑色电影)———利用绘画来探讨独创性、作者身份和复制问题。在考察无意识的欲望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关系时,《绿窗艳影》明确地将片中的女性画像作为男性心理的某一方面加以描绘。在此,几乎看不到表述与观众之间的界线:画像与其说是画作,不如说是镜子。《血红街道》既重新绘制了朗的《绿窗艳影》,又打造了雷诺阿影片的副本,从而大大增加了反思性。后两部影片也促成了关于电影作者身份的辩论,并记录了导演对于他们在重商业价值、轻艺术价值的文化中所处地位的忧虑。
斯蒂尔记得自己和朋友特里(克莱尔·特雷弗饰)被母亲生病的消息从晚餐上叫走。在前去看望她的路上,他开始深信自己乘坐的火车将与另一列火车相撞。当第二列火车逼近时,我们看到了斯蒂尔及其在窗户上的映像:从视觉上,他“有点分裂”。一系列快切镜头从窗外显示他的整个面部和侧面轮廓,两个形象都严格限定在窗框之内,这样,他像极了一幅表现难以抗拒的恐惧的画。他拉了刹车绳,将火车停下,然后瘫倒在地。但他的母亲并未生病,他没有火车票,昨天也没发生火车事故。据洛厄尔猜测,或许是他创伤性的战争经历影响了他的认知能力。斯蒂尔的分裂心理一度成为所有无法应对战争引起的精神创伤的老兵和平民的隐喻。[/ref]认识能力受到严重损伤的老兵也出现在像《惊魂骇魄》(Somewhere in the Night,1946)、《曲折生活》(The Crooked Way,1949)、《高墙》(High Wall,1947)和《蓝色大丽花》(The Blue Dahlia,1946)这样的黑色电影中。这些人物不仅说明了老兵难以重新适应生活,而且捕捉到了似乎渗透于战后美国社会的异化和失忆症。通过将斯蒂尔的失忆症归咎为战争创伤,影片支持了这一观点。[/ref]对于战争经历,他既不能充分记起,也无法完全忘记。他在视觉上的分裂也将他与欧洲现代派绘画中的立体派形状和被恐惧蹂躏的面孔联系起来。因此,他的错误记忆表明,他自己的现实主义美学存在裂隙,这实际上是基于陈述与大家共享的现实之间的叠合。我们能够相信自己的所见和记忆吗,特别是当其他人并未分享我们的感知时?“突然之间,”他向特里坦白道,“我不认识自己了。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一切都变得很陌生。”
黑色电影有三个主要特征,皆来自对比照明原则:明暗对比法(清晰-模糊/明-暗)——高度风格化的视觉风格,与风格化的叙事相符,而这种叙事反过来也符合风格化的刻板类型(stereotypes),特别是女性角色。一部黑色电影的基本构成包括它的特定外景或布景、它的高对比度和低调布光、围绕主角的特定心理状态,以及它带出的那种社会病症、悲观、怀疑和沮丧的感觉(考虑彼时的政治环境,这并不令人意外)。黑色电影的背景多设置为城市,将雨水冲刷过的街道和内景(都采用昏暗的布光)相组合,画面紧凑的镜头常常采取极端的角度,这些都令人忆及德国表现主义。黑色电影的城市景观常伴随着险恶与颓败,幽暗而阴影憧憧的城市街道反映着污秽的道德和智识价值,以及明辨是非的艰难。人物暧昧不明,足以证明这点的是照明与取景的方式:他们的身形支离破碎地半隐于黑影中。影片笼罩着一种幽闭效果,并配以令人倍感不适与紧张的音乐。对主人公(在传统经典文本中主角均为男性)一般用侧光加强其面部轮廓的一侧,而使另一侧陷入黑暗,从而指出该主要人物的道德上的含混性(ambiguity),他既非金甲骑士,亦非十足的恶棍(有趣的是,这种人物原型的塑造至少可溯及《小恺撒》[Little Caesar,茂文·勒罗伊(Mervyn LeRoy),1930]对匪徒爱德华·G·罗宾逊[Edward G.Robinson]的表现)。他通常会虐待或忽视他的“女人”(安顿于城市之外的妻子,或是有着金子般心肠并永远了然“真相”的情人),而被“蛇蝎美女”迷住,她们在大多数偏好式解读(Preferred reading)中都是他各种麻烦的肇始者(参见1944年上映的两部电影——《双重赔偿》[Double Indemnity,比利·怀尔德]和《爱人谋杀》[Murde My Sweet,爱德华·德米特里克[Edward Dmytryk]]。这样的“英雄人物”一般有点强迫症和神经质,同样,他也有能力背叛那个“蛇蝎美女”。人物性格的含混性与急转直下的情节线索相辅相成,情节发展到似乎无法解决的复杂程度,而我们的“英雄人物”似乎裹挟其中,直到最后都未曾明了发生了什么,他尤其无法解决问题。就此而言,黑色电影事关权力关系和性别身份认同。“蛇蝎美女”对英雄人物具有的权力恰在于后者自身的作为,因为他以自己的主体性( subjectivity)为代价,过度投入到对她的性欲(Sexuality)的建构之中。他因为对自己是谁毫无把握,而使她位置超然(对男性性别危机的详尽讨论可参见Krutnik,1991)。
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因为黑色电影并不一定就是厌女的。黑色电影令“蛇蝎美女”成为核心人物,赋予她主动、智慧、强悍和说一不二的特权,她主宰着自身的性,至少到影片结尾她为此付出代价(或死去,或向父权制度臣服)之前。在这方面,她与古典好莱坞电影(classical Hollywood cinema)中的女性形象(母亲/妓女、妻子/情妇,均为被动形象)分道扬镳。这类女人只关心自己(以影片中频繁出现她们的镜中像为证),对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足够的金钱感兴趣,她们借此确保自身的独立性。这种形象建构特别使得对女性气质的反向解读成为可能。珍妮·普莱斯(Janey Place,1980:37)指出,就这类女性而言,“令人忆及的并非她们无法避免的香销玉殒,而是她们热烈而危险的,并且首先是摄人心魄的性感”。她们是“非自然的”男性象征:身负枪支和烟盒,像男人中的佼佼者那样,主动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们在酒吧等传统的男性空间如鱼得水,甚至可以身着剪裁考究、垫肩宽大的男装;又或许会一袭闪亮贴身的晚礼服,从阴影中悄然现身,露出大腿。无论在哪一种情形里,她们都一样神秘莫测并足以致人死地(她们的枪和容貌都可以杀人)。在这两种情形中,他们都被赋予了女性性别特征(例如《绿窗艳影》[Woman in the Window,弗里茨·朗,1944];《吉尔达》[Gilda,查尔斯·维多(Charles Vidor),1946];《死吻》[Kiss Me Deadly,罗伯特·奥尔德里奇(Robert Aldrich),1955])。
本期的“参考文献”版块,我们着重介绍美国电影导演、编剧、演员、兼作家、音乐家、剧作家的伍迪·艾伦(Woody Allen),本名艾伦·斯图尔特·康尼斯堡(Allen Stewart Konigsberg)。伍迪·艾伦以其独特的喜剧天分、对电影制作方式的反思、对电影语言的创新、对美国社会的映射等特质,被称为“美国电影界的知识分子”。本期参考文献由王佳怡于2014年7月整理,此版块将每半年更新一次,敬请关注,欢迎补充。
福柯:当代电影对待身体的方式是一种比较新的方式。诚如沃纳·施罗德拍摄的电影《玛利亚·玛丽布朗之死》(D e r T o d d e r M a r i aMa l i b r a n ,1972)中表现的接吻、面孔、脸颊、眉毛以及牙齿,就我而言,将他们称之为虐待是完全错误的,除非这是针对局部对象、肢解的身体、锯齿形的刀痕进行含糊不清的精神分析。将对身体和身体奇观的赞美归结为虐待狂,本身就是一种十分庸俗的弗洛伊德主义。施罗德作品中呈现出的脸、颧骨、嘴唇、眼神与虐待狂毫不相关。它是某种受自主神经系统控制身体兴奋的勃发,是某种极小部分的放大,是某种身体片断微弱潜在价值的增加。此时的身体正在无政府化,其等级、位置、命名、器官性正逐步瓦解。对于虐待狂来说,恰恰是上述器官成为持续被关注的目标。你有一双用以观看的眼睛,我就要刺瞎它;你双唇间有和我一样用来咀嚼的舌头,我就要切掉它。这样,你的眼睛无法用以观看,你的舌头无法用以吃喝和说话。萨德笔下的身体也具有很强的器官性,依附在这个等级制度上,差别在于,萨德这里就像一些古老的寓言,这个等级制度不是由头脑统筹而是由性来组织的。
从解剖学上看,虐待狂是有智慧的,假使它产生狂热和激情,也是在一本理性的解剖学教材内部完成的。在萨德的作品中不存在官能性癫狂。试图用精确的影像对萨德这位精益求精的解剖学家进行改编是行不通的。要么是萨德不复存在,要么是拍出一种老式电影(cinéma de papa)。
杜邦:一种有特定意义的老式电影,因为最近总有人打着“复古”和怀旧的旗号,把法西斯
和虐待狂联系在一起。比如莉莉安娜·卡瓦尼的《午夜守门人》(Il portiere di notte, 1974)和帕索里尼的《萨罗》(Salo o le 120 giornate di Sodoma,1975)。然而它再现的不是历史。人们穿着特定时期的服装,是想让我们相信希姆莱的帮凶可以与萨德文本中的公爵、主教和大人相提并论。
《电影手册》:所以,这个历史是在电影中和电视上同时被重新书写的,伴随一些像《银屏文献》(Dossiers à l’écran)那样的讨论,这个节目在两个月里做了两期关于“被占时期的法国人”的节目。另一个方面,这段历史的重新书写是被那些通常认为或多或少具有左派色彩的电影人所完成的。这个问题值得深入思考。
《绿发男孩》是洛塞拍摄的第一部长片,是其黑色电影时代开始前拍摄的彩色片。《绿发男孩》的制片人之一是史蒂芬·艾默斯(Stephen Ames),他是特艺彩色(Technicolor)技术的一个主要投资人,因而力主这部影并没有很高商业价值的影片用昂贵的彩色技术来拍摄。当时,这种技术有诸多限制,让洛塞“不能使用深棕色、无法使用低调光。”洛塞觉得“十分荒谬”。因为他的本意是需要“昏暗的颜色,除了绿色,没有明亮的颜色”。于是洛塞以低调光、大量阴影将之打造成了一种可以被称作“彩色黑白片”的影片,更细致一点说,或可称作“特艺彩色黑色电影“(Technicolor film noir)。
长镜头的实践是从戏剧方法开始的。《徘徊者》中有一个婚礼场景,是一个180°的摇臂长镜头,两位新人从教堂出来、下阶梯、穿过人群、谈话寒暄、上车远去等内容在一个镜头中展现。此处的长镜头是戏剧连排的一种电影化应用。按照戏剧创作的做法,《徘徊者》在拍摄前,所有场景在开拍前几周就已经完全搭好,洛塞有十天的时间在其中与演员将所有的情节排演一遍。当演员可以驾驭角色,洛塞和摄影师阿瑟·米勒(Arthur C. Miller)设定好了实拍时的摄影机位。当排练时间结束,每个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实际拍摄只进行了19天。洛塞像执导舞台剧一样执导这部电影,大量使用连续长镜头调度,当演员们在一条镜头中表演对手戏的时候,镜头“注视”时间长,有时与角色共同移动,仿佛成为了融入整个场景中的新角色。这种镜头常常“有五六分钟长,有一次达到13分钟”。这也是洛塞的风格被称作“巴洛克”的开端。
弗雷德里克·詹姆逊,美国文化批评家,对于影视文化研究,他连续出版了两本著作:《可见的签名》(Signatures of the Visible, 1990)和《地缘政治美学》 (The Geopolitical Aesthetic: Cinema and Space in the World System, 1992)。
米切尔·鲍特(Michael Baute),媒体人,作者。同沃克·帕滕伯格(Volker Pantenburg)联合出版电影专著Minutentexte( The Night of the Hunter,2006)。自1999年起,在电影杂志Jungle Word,Starship,kolik.film, Recherche Film und Fernsehen发表文章。
这些电影有:《轻举妄动》(Coup de Boule,1979),罗穆阿德·卡马克(Romuald Karmakar)的《Gallodrome》(1998)和《Hunde aus Samt und Stahl》(1989);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单车少年》(Bike Boy,1967);赫斯切尔·高登·刘易斯(Hershell Gordon Lewis)的《两千狂人》(Two Thousand Maniacs,1964)和《血宴》(Blood Feast, 1963);让·尤斯塔(Jean Eustache)的《La Rosière de Pessac,1968》和《蓝眼睛的圣诞老人》(Le Père Noel a les yeux bleus,1967);皮特-伊曼纽尔·戈德曼的(Peter-Emmanuel Goldmann)的《寂寞的回声》(Echoes of Silence,1967);詹姆斯·班宁(James Benning)的《静态自杀》(Landscape Suicide,1987);蒙特·赫尔曼(Monte Hellman)的《双车道柏油路》(Two Lane Blacktop,1971);比尔·道格拉(Bill Douglas)的传记三部曲,玛特·美莎露丝(Marta Meszaros)的《Eltávozott nap》(英语名为The Girl,1968);罗斯·麦克尔威(Ross McElwee)的《PBS谢尔曼远征》(Sherman’s March,1986);莱斯·布兰克,(Les Blank)的Spend It All(1971);弗施利/魏斯(Fischli/Weiß)的《万物之道》(Der Lauf der Dinge,1987)或者威廉·威格曼(William Wegmann)以狗为主题的电影等等还有很多。
同上述例举一样,“柏林学派”的每个导演自己的思想在各自的实践中也表现出多种多样性:有弗雷里克斯对东欧讽刺幽默的再现(《宇宙中的男人》(Unser Mann im All,1988),《雨的编年史》(Chronik des Regens,1990)),也有手沃霍尔式的冷静影响的阿斯兰(《裂缝》(Risse,1989),《十九个肖像》(19 Porträts,1990))。摄影的影响也是很重要的:从摄影大师维可·艾文斯 (Walker Evans)和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对佩措尔德(《南方》(Süden,1989/1990)的影响,再到李·弗里德兰德(Lee Friedlander)和威廉姆·艾格尔斯顿(William Eggleston)对布兰克(《淘金者之死》(Der Tod des Goldsuchers,1989),《七旋律》(7 Melodies Chrono,1987))的影响和早期拉里·克拉克(Larry Clark)对阿斯兰的影响(《让音乐小声点》此外还有一些漫画家的影响(尤其是佩措尔德电影中清晰的轮廓会让人想到自埃尔热(Hergé)以来的“清晰线条”学派)。别样的工业化叙述方式的魅力,对于各种另类文化的强烈亲近,这些都与流行文化相联系,其中流行音乐也是相当重要的,这些流行文化奠定了他们作品中共有的诗意和美学基础。此外还有这些电影作品:马丁·施吕特(Martin Schlüter)/伊蕾娜·霍普(Irina Hoppe)/海诺·戴克特(Heino Deckert)的《救救我,加布里埃尔》(Hilfmir, Gabrielle,1986);托马斯·舒尔茨(Thomas Schultz)的《楼宇之间》(Zwischen Gebäuden,1989);沃尔夫冈·施密特的《坎尼》(Cannae,1989);沃尔夫冈·施密特的《尼罗河的河水变成了鲜血》(Das Wasser des Nils wird zu Blut werden,1989)。
伊蕾娜·霍普在那个时候已经毕业,但是作为其中的唯一一个女性,她对流行文化也表示出极大的赞同。人们可以在布兰克的电影《淘金者之死》的其中一个美丽的场景中看到他们在美学上的共鸣,在这部电影中我们可以观察到霍普和弗洛里安·柯达·冯·高斯托夫(Florian Koerner von Gustorf,MUTTER 乐队的鼓手;后来成为施拉姆电影公司(Schramm– Film)的制片人,这个公司出品了“柏林学派”导演的大部分作品)是如何来享受和发挥这种即兴创作所带来的灵活性:对话从来没有真正的内容,因为伴随着突发的终端和笑场使拍摄状态的真实性直接体现在对话交谈当中。它创造出一种基调,这种基调作为一种风格特征体现在许多的电影中:游离于在布景和记录之间,行走在间接的艺术创作和直接地记录自己生活的真实性之间。霍普在1994年拍摄了纪录片《Deutschländer》(1994),然而奇怪的是,这部作品对德国电影中移民题材的重要贡献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但是这部电影却可以被看作是阿斯兰作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为阿斯兰在制作他的移民三部曲之首部曲《兄弟姐妹》(Kardesler/Geschwister)之前就已经在这里担任了两年的摄像,之后他在1999年拍摄了《毒贩》(Dealer,1999),2001年拍摄了《美好的一天》(Der schöne Tag,2001)。
安姬拉·夏娜莱克是前文所提到的“柏林学派”三个创始人中最年轻的一个(柏林电影电视学院90级的学生),在柏林电影电视学院学习之前她曾作为戏剧演员接受过戏剧方面的教育。在上述的这些特别的电影作品中,尤其是导演阿斯兰的作品中夏娜莱克找到了她个人关于电影的布景和摄影等方面问题的答案,并且立刻开始自己制作电影。1992年她作为阿斯兰的导演助理,拍摄片长41分钟的《在夏天——可见的世界》(Im Sommer – Die sichtbare Welt,1992),布兰克作为这部电影的摄影师。相较于沃霍尔,在这部电影中阿斯兰首次更为明显地遵循了尤斯塔艺术风格。同年,夏娜莱克拍摄了电影《我整个夏天都在柏林》(Ich bin den Sommer über in Berlin geblieben,1992)——或许其中有导演阿斯兰的帮助和支持,但是夏娜莱克首先是从她自己的生活领域里获得的灵感。这同时还说明了:一种特殊的真实主义的表达方法可以在由年轻人主导的流行文化环境之外发挥作用。这种方法还可以用于各种不同的领域和主题。夏娜莱克在拍摄了自己的毕业作品《妹妹的幸福》之后接着又拍摄了《城市之地》(Plätze in Städten 1998),《漫漫吾日》(Mein langsames Leben,2001)和《马赛》(Marseille,2004)。
90年代中期的德国电影电视市场深受之前成功的喜剧电影的影响,这些喜剧电影至少是由慕尼黑制作公司连同逐渐发展壮大的私人电视台共同制作的。它们的宣传者(艾辛格(Eichinger), 图片报(Bild),明镜周刊(Spiegel),以及一些其他的城市杂志等等)为了为喜剧电影开辟市场,偶尔会做出一些落井下石的讨论。这些讨论声称,从20世纪70年代余留下来的并不受欢迎的“作者电影”拥有了太多的特权,为了反对这种“作者电影”,一种着眼于观众的电影制作意识被建立起来,而且这种意识在“奥博豪森宣言”之前就已经被实施了。人们宣告建立一种强大而又有实力的电影工业的紧迫性并且开始回想1959年之前的德国电影。在当时具有轰动影响力的电影政策复辟事件有:由艾辛格1996年发起的“德国经典”项目(German Classics); “电影为电视服务”,通过高额的制作和公关费用为德国卫星一台(Sat1, Leo Kirch, 里昂·基希)翻拍制作阿登纳时代的成功电影作品,同时通过电影鼓励政策来筹集资金。这一领域的导演有:尼克·霍夫曼(Nico Hofmann),左克·沃特曼(Sönke Wortmann),瑞内·考夫曼(Rainer Kaufmann),卡耶·冯·嘉妮亚(Katja von Garnier)和艾辛格自己。同时他们也像美国那样来区分电影市场。1994年制片人斯特凡·安德特(Stefan Arndt)和导演丹尼·雷维(Dani Levy),汤姆·提克威(Tom Tykwer),沃尔夫冈·贝克(Wolfgang Becker)在柏林创立X-电影公司(X-Film),该公司旨在像美国哈维·文森特(Harvey Weinsteins)的米拉麦克斯电影公司(Miramax)那样来为已成为市场一部分的独立电影或者艺术片服务。这两个群体都使用了最初的电影美学上的类型概念,这一概念与标准的编剧模式的运用紧密结合在一起,两者共同发展。那段时期在德国的电影学校,电影制作公司和电视台关于电影的讨论主要是围绕着当时颇受欢迎的剧本意识形态(三段式结构,情节点,认同和移情作用以及“感情的推动”)。在美国这些是在70年代后期随着在“新好莱坞”之后所新建立的片场系统而形成的,同时这套方法最迟在90年代已经被作为电影投资的评估手段和电影的发行标准被使用,此外还被运用于电影评判领域。这些经济和发行上的宏观因素制约着电影摄影和场景布置方式等微观方面的因素。而“柏林学派”的电影则作为另外一种在这个变化了的环境下更为清晰易懂。
影评人赖纳·甘瑟哈(Rainer Gansera)首次使用了“柏林学派”这个概念。在一篇名为《幸福—扒手》(Glücks-Pickpocket)的文章中(南德意志报(Süddeutsche Zeitung),03.12.2001)中甘瑟哈中甘瑟哈值托马斯·阿斯兰的电影《美好的一天》的首映之际提出了一系列评判标准,为了去定义在阿斯兰,夏娜莱克以及佩措尔德的电影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共同的美学特征:“他们三个既不愿揭露现实也不愿嘲弄现实。他们通过赋予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美丽和尊严来创造一种显著,这在美学上与活力论的教条恰恰相反。早在70年代就在电影杂志《电影批评》(Filmkritik)中发表文章的甘瑟哈也曾思考过历史上较早时期的(另外一个)“柏林学派”,这个学派是在1968年之后在柏林电影电视学院形成的。在第一、二年级的18个学生被勒令退学的轰动事件之后(在这些学生中有哈伦·法罗基(Harun Farocki)和哈特穆特·比托姆斯基(Hartmut Bitomsky)),有一群导演将拍电影作为众多政治选择之一,将工人阶级定为电影的主角,开始拍摄工人阶级的电影。这些电影有马克思·威卢茨基(Max Willutzki)的《漫长的不幸》(Der lange Jammer,1973)(描述了Märkische Viertel的收取高昂房租的人)或者是克里斯蒂安·齐威尔(Christian Ziewer)的《亲爱的妈妈,我过得很好》(Liebe Mutter, mir geht es gut,1972)(描述了一次工厂罢工)等。由于这些电影的出现,人们在70年代初开始讨论“柏林学派工人电影”,它无论从形式上,更多地是内容上被看做是政治性的,并且与所谓的“慕尼黑多愁善感者”(英格玛·恩施特霍姆(Ingemo Engström),吕迪格·吕希特(Rüdiger Nüchtern),格哈德·特奥林(Gerhard Theuring),马蒂亚斯·维斯(Matthias Weiss),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等等)相区分。
对于电影《末路狂奔》这部电影官方的认可,其背景存在另一个偶然性:在这部电影发行的前不久,联邦德国的两大主要媒体——明镜周刊和图片报——再一次地将焦点集中在这一期间在政界活跃的主要人物身上,这些人物曾经参加过68学潮。当时的外交部长约施卡·菲舍尔(Joschka Fischer)应该承认扔过燃烧瓶,环境部长于尔根·特里廷(Jürgen Trittin)被迫去面对曾在图片报上刊登的自己暗箱操作的行为,当时图片报将他描述成一个挥舞着警棍的激进分子。甚至还意外地发生了联邦议院争端,明镜周刊在2001年1月29日发表了题为“70年代的幽灵——历史的重现”。佩措尔德在无数次的采访中反对那些片面地在这部电影里所投射的期望,这也是对于赤旅军恐怖主义的后续影响的一个分析总结。没有欲加之词,电影表面上的成功是不可能实现的。《末路狂奔》绝对是至今为止“柏林学派”最受观众欢迎的作品(120.000观众),它的导演——另外还通过一些像《艺术文本》(Texte zur Kunst)这样的刊物对其的详细解读——成为当时“柏林学派”的头号主角。
使“柏林学派”成为一个流派的是其共同的美学特征。或者至少是一种差别或一系列的区别,这些区别使我们能够勾勒出它们的从属性和非从属性。人们可以根据这些共同点找到“一个流派”的成员,同样也可以根据它们的不同点区分出非成员。这些共同的历史(柏林电影电视学院)和审美观是一个共同的特征,它对于新成员也是开放的,这种开放性使这些年轻的导演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是“柏林学派”新成员,或者现在已经是其成员。电影杂志《左轮手枪》的导演和创办者克里斯托夫·霍奇豪斯勒(Christoph Hochhäusler,作为这个团队的的宣传者)和本雅明·海森贝格(Benjamin Heisenberg)将他们自己的行动与“柏林学派”联系在一起。瓦莱斯卡·格里瑟巴赫(Valeska Grisebach),乌尔里希·科勒(Ulrich Köhler)和汉纳·温克勒(汉纳·温克勒)面对“柏林学派”这个称谓时,态度是谨慎的,然而却被像卡佳·尼苛德摩斯(Katja Nicodemus,时代周刊(DIE ZEIT)记者)和克里斯蒂娜·诺德(Cristina Nord,日报(taz)记者)这样热心的影评人归入到这个流派。霍奇豪斯勒(《牛奶森林》(Milchwald,2004);《我有罪》(Falscher Bekenner,2005)))和海森贝格(《沉睡有罪》(Schläfer,2005)))曾经就读于慕尼黑电影学院(Münchener Filmschule),科勒(《平顶房》(Bungalow,2002),《窗户周一到》(Montag kommen die Fenster,2006))和温克勒(《班级旅行》(Klassenfahrt,2002),《露西》(Lucy,2006))是汉堡艺术学院(Hochschule für bildende Künste Hamburg)的毕业生。格里瑟巴赫(《我的星星》(Mein Stern,2002);《渴望》(Sehnsucht,2006))曾经在维也纳电影学院(Filmakademie Wien)学习。现在他们生活在柏林并经常在一起讨论,他们看其他人的电影并思考自己的。在采访中他们总是把其他人作为朋友来提及,或者表示希望能和其他人成为朋友。在他们当中摄影师赖因霍尔德·弗施耐德是一个重要的连接人,他从电影《城市之地》开始就在夏娜莱克的电影中担任摄影工作,并在上述提及到的一些电影中担任摄影师。他也同玛利亚·斯派特(Maria Speths)合作过,斯派特曾经就读于波茨坦电影电视学校(HFF Potsdam),至今拍过两部电影:《两个只能爱一个》(In den Tag hinein,2001);《圣母》(Madonnen,2007)。
蒙太奇通常被理解为制造电影空间(cinematic space) 之效果的手段,制造特定的剧情现实的手段。制造如此效果和现实的材料,则是实在界的片断(fragments of the real), 包括拍摄的胶片和不连贯的单个镜头。也就是说,大家普遍承认,电影空间从来都不是对外在的、实际的现实的简单重复或摹仿。电影空间是蒙太奇制造出来的效果。然而,常常为我们所忽略的是,把实在界的片断转化为电影现实,这一行为通过某种结构上的必要性,制造了某种残余和剩余。这些残余和剩余与电影现实格格不入,但还是要由电影现实或电影现实的一部分来暗示。这种实在界的剩余(surplus of the real) 最终变成了作为客体的凝视。这在希区柯克的作品中得到最好的证明。
我们已经指出,希区柯克电影世界的基本构成元素即所谓的斑点(spot)。 现实围绕着着斑点运转。斑点会转化为实在界,转化为神秘的细节。这些神秘细节会向外伸展,无法融入符号性的现实网络(symbolic network of reality), 因而暗示我们某种东西已经丧失。斑点最终与他者骇人的凝视重合在一起。《火车怪客》中那个著名的网球场场景以几乎一望即知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点。在那个场景中,盖伊死死盯着观看比赛的观众不放。摄影机先展示给我们一个长镜头,拍的是看比赛的观众。所有的脑袋都随着网球的运动,从左到右和从右到左地交替摇摆。只有一个人例外,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摄影机,即盯着盖伊。然后摄影机快速接近这个静止的脑袋。这个人就是布鲁诺,一纸杀人合约把他和盖伊连为一体。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对纯真的拘谨静止的凝视。它像陌生的尸体一样向外伸展,通过引入了一个骇人的维度而破坏了画面的一派和谐。
著名的希区柯克式推拉镜头的功能,恰恰是制造斑点。在用推拉镜头拍摄一个细节时,摄影机从远景推向特写,但那个细节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斑点。只能借助来自变形的旁视(view from aside), 才能看清斑点的真实形态。这个镜头慢慢把下列元素从其环境中隔离开来:它无法融入符号性现实;如果被描述的现实要保持其一致性,它就必须一直是奇异之物(strange body)。 但是我们这里感兴趣的是,在某些条件下,蒙太奇干预推拉镜头。也就是说,持续推进的镜头被剪接打断了。
如果希区柯克增加一个使原质主体化的镜头,也就是说,如果希区柯克增加一个从房内拍摄的主观镜头,那样,离奇的效果同样也会一去不返。我们不妨做这样的设想:在莱拉接近忙子时,出现了个抖动的镜头,拍摄走近房子的莱拉;那是从房间窗帘后面拍摄的,同时还伴有沉重的呼吸声。它暗示我们,某人正在房内盯着莱拉。这种通常用于标准惊悚片(thrillers) 的手法,自然会强化紧张的气氛。我们会对自己说,这也太可怕了!房子里面竟然有人(或许是诺曼的妈妈?),她在看着莱拉。莱拉有致命的危险,却毫不知情!但这样的主体化再会次破坏作为客体的凝视的身份,把作为客体的凝视减化为另一个剧情人物的主观视点。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 曾在《旧与新》(The Old and the New) 的一个场景中,冒险进行了了直接的主体化。《新与旧》拍摄于 1920 年代末,是用来祝贺苏联农业集体化大功告成的。这个场景有些李森科主义的味道。它展示的是,大自然是如何通过服从集体化农耕的新规则来获得快感的。在那里,即使公牛和母牛,只要加入了集体农庄,交配起来也会更加激情澎湃。在一个快速的推拉镜头中,摄影机从后面接近母牛。在接下来的镜头中,摄影机的视点变成了正爬上母牛的公牛的视点。毋需说,这个场景造成的效果是如此的粗俗和淫荡,以至于它几乎令人作呕。我们在此看到的是某种斯大林主义的色情文艺。
谈及奥斯卡被虐欲望的结构性位置(structural place), 我们应该提一下弗洛伊德在《一个孩子正被打》(A Child is Being Beaten) 一文中对幻象逻辑(logic of fantasy) 所做的精心阐释。在那篇论文中,弗洛伊德提出并回答了下列问题:最终形态的幻象场景(一个孩子正被打)的形成,是如何以前两个阶段的存在为前提的?在第一个阶段即施虐阶段,我爸爸正在打孩子(即打我哥哥或弟弟,总之在打我的某个对手)。在第二阶段即受虐阶段,我正在被爸爸打。到了第三个阶段,最终的幻象形态开始变得模糊,主体(谁在打人?)被中性化了。同时客体(什么样的孩子正被打?)也以非人格的形态呈现出来(一个孩子正被打)。在弗洛伊德看来,至关重要的是第二个阶段,即受虐阶段,因为真正的创伤形成于这个阶段,被彻底压抑的,也是这个阶段。在儿子的创伤化中,我们没有发现第二个阶段的蛛丝马迹。我们只能依据下列线索,回溯性地重建这个阶段。这些线索指出了下列事实:在我爸爸正在打孩子和一个孩子正被打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东西,可惜现在找不到了。因为我们无法把第一种形式转化为第三种形式,即最后一种形式,弗洛伊德断定,必定存在着中间地带,它在进行干预:
薇贝克·文德略是一位丹麦制片人,曾担任过电影《狗镇》(Dogville, 2003)、《黑暗中的舞者》(Dancer in the Dark, 2000)和《破浪而出》(Breaking the Waves, 1996)的制片人。文章主要针对文德略的制片经验、同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Lars von Trier)的合作及其所担任制片的电影创作等问题进行了采访。
让-克洛德·卡里埃是法国非常重要的电影编剧、作家。代表作品有:《自由的幻影》(Le Fantome de la liberte, 1974)、《母亲与娼妓》(La Maman et la Putain, 1973)等。本期采访围绕梦、梦和电影的逻辑、梦和电影的关系、作品中人物的心理以及文学改编的电影等话题展开。
帕特里克·布特曼(Patrick Buttmann):《被编排的情感——对音乐编剧学和混合编剧学的思考》(Komponierte Emotion. Überlegungen zur Musik- und Mischdramaturgie),《左轮手枪》(Revolver),1999年6月,第3期,(June 1999-Nr. 3)
这些影片彼此不同却相互联系,一个共同的本质就是场面调度或者电影写作,而这个本质的基础就是共享原则(Despite their differences,these films share connections,a common essence which is nothing less than their notion of mise-en-scène,or a filmic écriture,based on shared principles)。就像通过色香味鉴别美酒,可以通过风格鉴别新浪潮电影(Just as one recognizes the vintage of a great wine by its body,color,and scent,one recognizes a nouvelle vague film by its style)。
——克莱尔·克鲁佐《法国电影》
CLAIRE CLOUZOT,Le cinéma français
新浪潮是表达的自由,表演的新潮,甚至化妆的革新(The New Wave was a freedom of expression,a new fashion of acting,and even a great reform on the level of make-up)。作为新生代的一员,我拒绝当时的演员普遍使用的厚厚的粉底霜和假发(I was part of a new generation that refued to wear the two inches of pancake base paint and hair pieces that were still standard equipment for actors)。突然,你发现演员们看起来自然了,就像他们刚刚起床的样子(Suddenly,you saw actors who looked natural,like they had just gotten out of bed)。
——弗朗索瓦兹·布里翁,见《新浪潮》
FRANÇOIS BRION,in La nouvelle vague
法国“新浪潮”是电影史上最值得关注的电影运动之一(The French New Wave is one of the most significant film movements in the history of the cinema)。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初,新浪潮复兴了久负盛名的法国电影,激励着国际艺术电影以及电影评论和理论,二战刚结束就提醒许多当代观察家关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影响(During the late 1950s and early 1960s,the New Wave rejuvenated France’s already prestigious cinema and energized the internatioanl art cinema as well as film criticism and theory,reminding many contemporary observers of Italian neorealism’s impact right after World War II)。通过鼓励全世界的新风格、新题材、新制作模式,新浪潮显著改变了法国内外的电影制作(The New Wave dramatically changed filmmking inside and outside France by encouraging new style,themes,and modes of pro-duction throughtout the world)。那时,突然涌现出一大批二三十岁的年轻的新导演,如路易·马勒、弗朗索瓦·特吕弗、让—吕克·戈达尔、克劳德·夏布罗尔,而且他们在推出一部又一部影片的同时,还捧出了新一代电影明星,包括让娜·莫萝、让—克劳德·布里亚利、让—保罗·贝尔蒙多(Suddenly,there were scores of new,young twenty-and thirty something directors,such as Louis Malle,François Truffaut,JeanLuc Godard,and Claude Chabrol,delivering films after film while launching a new generation of stars,including Jeanne Moreau,Jean-Claude Brialy,and Jean-Paul Belmodo)。作为新的制作标准以及大批年轻电影人渴望参加电影制作的结果,将近120位法国新导演在1958年和1964年期间拍出了第一部长片(As a result ofnew production norms and a cluster of young producers anxious to participate in the burst of film-making, roughly 120 first time French directors were able to shoot featurelength motion pictures between the years 1958 and 1964)。而且,许多年轻导演在这个时期拍摄了多部影片——比如戈达尔一个人在四年中就拍摄了八部)——因此,新浪潮的影片总量确实惊人(Moreover,many of those young directors made several films during those years–Jean-Luc Godard alone released eight features in four years –so the total number of New Wave films is truly staggering)。新浪潮不仅教会了整整一代人实验讲故事的规则,而且教会了他们重新审视常规的拍片预算和制作标准(The New Wave taught an entire generation to experiment with the rules of storytelling,but also to rethink conventional film budgets and produc-tion norms)。一套全新的电影美学选择应运而生,这些选择经常伴随着推陈出新的策略(A whole new array of options for film【←PXV】aesthetics was born, often combined with tactics from the past that were dusted off and reinvigorated alongside them)。
近来,由于法国新浪潮诞生40年等原因,人们重新开始对这场运动发生兴趣,许多评论家和史学家对它的关注有增无减,其中包括法国电影学术界的一些著名人物,如米歇尔·马利、让·杜歇、安托万·德·巴克(Thanks in part to renewed interst in the New Wave in France on its fortieth anniversary,increased attenion has recently been directed at this movement from a wide range of critics and historians,including prominent figures in french film scholarship like Michel Marie,Jean Douchet,and Antoine de Baecque)。此外,法国《电影手册》杂志还出版了新浪潮专号(The French film journal Cahiers du cinéma also organized a special issue devoted to the nouvell vague)(【注】本期《电影手册》部分文章的中文译文见中国《当代电影》杂志1999年06期)。
然而,鉴于新浪潮的深度、意义与多样性,这场运动还有许多东西有待发掘(But given the depth,significance,and variety of the New Wave,much about the movement is still left unexamined)。大量俯瞰式的历史著作必然将这个时期及其主要特征压缩为简单的概述,那些研究法国电影尤其是新浪潮的文本,如詹姆斯·莫纳科的《新浪潮》、罗伊·阿姆斯的《法国电影》,以及艾伦·威廉姆斯的《影像共和国》,为研究新浪潮提供了相当不同的视角,但是最终却偏向谈论那些起初在《电影手册》担任评论家、然后拍出第一部长片的导演(Large survey histories necessarily condense this era and its major figures into simple summaries,while texts devoted to the French cinema or to the New Wave in particular, such as Jame Monaco’s The New Wave,Roy Armes’s French Cinema,and Alan Williams’s Republic of Images,offer quite different perspectives on the New Wave,though they all end up privileging the directors who had begun as critics for Cahiers du cinéma before shooting their first features)。对于莫纳科来说,新浪潮实际上就是特吕弗、戈达尔、夏布罗尔、罗麦尔、里维特,而且他不关心如何界定这场运动及其发生日期(For Monaco,the New Wave really amounts to François Truffaut,JeanLuc Godard,Claude Chabrol,Eric Rohmer,and Jacques Rivette,and he is unconcerned with defining the movement or its dates)。阿姆斯将法国新浪潮看做是各个新导演团体发起的革新运动的总称(Armes devides New Wave-era France into clusters of renewals coming from various new groups of directors)。但是他又认为,新浪潮电影导演必须直接来自影评界;因此,他也是只将《电影手册》的电影制作者看做是纯粹的新浪潮成员(For him,however,New Wave directors have to come directly from criticism;hence he,too,regards the Cahiers du cinéma film-makers as the only pure member)。阿姆斯避免将新浪潮解释为一种历史或批评现象(Armes avoids explaining the New Wave as a historical or critical term)。威廉姆斯所做的工作更为全面,与大量概述性的历史著作相比尤其全面,他确定了这场运动的某些关键性的影响,将其中最为重要的导演归类为“改革者”,如路易·马勒、克劳德·夏布罗尔、弗朗索瓦·特吕弗,与这些导演相对的是比较边缘的导演如罗麦尔,或者比较激进的导演如戈达尔(Williams does a more complete job,especially for a large survey histories,establishing some key influences and classifying the most important directors as the“reformists”, including Malle,Chabrol,and Truffaut,in contrast to more marginal directors,like Rohmer,or radical directors,such as Godard)。
所有这些资料,有助于形成对于新导演、新主题、新制作技术重要性的认识,但是它们通常未能以足够的篇幅阐述1950年代的法国文化背景,《电影手册》参与的历史,或者相关影片的独特叙事策略(All these sources help round out a sense of the significance of new directors,themes,and production techniques,but they generally fail to grant adequate space to the cultural context of 1950s France, the history of Cahiers du cinéma’s participation,or the resulting film’s unusual narrative tactics)。读者通常未被清楚地告知,当时究竟是什么使新浪潮如此激动人心,并且挑战全世界的观众(Readers are often left without a clear understanding of just what made the New Wave so exciting and challenging to international audiences at the time)。新浪潮之“新”,过于经常地被简化为一张罗列着代表性影片和导演的代表性特征的清单(The New Wave’s“newness”has too often been reduced to a tidy list of representative traits culled from a few canonial films and directors)。相比之下,本书在将手册派导演作为新浪潮电影的代表进行重点研究的同时,还将对当时的时代进行广泛而深入的研究(By contrast,this study lends more depth and breadth to the era while remaining focused on the Cahiers directors as exemplary representatives of New Wave filmmaking)。【←PXVI】
由于每位读者阅读本书时都会带着有所重叠但又略有不同的新浪潮观念,因此这里有必要简要地界定相关的术语、参与者及其结果(Since every reader will come to this book with overlapping but slightly diferrent perceptions of New Wave,it is valuable here to lay down a concise working definition of the term,its participants,and its results)。过去,法国电影工业对于个体制片人和作家—导演的开放程度一直大于其他国家,但是到了1950年代中期,电影工业和大众媒介都感到,法国电影正在迷失方向,陷入了一般的历史重构和俗套的文学改编的泥潭(While the French film industry had always been much more open to individual producers and writer-directors than were most national cinemas,by the middle 1950s there was a general perception,both in the industry and in the popular press,that French film was losing its direction,bogged down as it was in generic historiacal reconstructions and uninspired literary adaptations)。像雅克·塔蒂和罗贝尔·布莱松这样的风格独特的导演越来越少了(Individual stylists like Jacaues Tati and Robert Bresson were becoming more and more rare)。当时正值二战后法国电影的所谓优质传统如奥当—拉哈的《红与黑》(1954)获得稳定收益的时候,但是在电影俱乐部和新兴电影刊物寻找激动人心的现代电影的背景下,这类传统电影越来越显得孤立于时代生活之外(Yet,while the so-called tradition of quality of post-World War II French cinema was earning steady profits with movies like AutantLara’s Le rouge et le noir[The Red and the Black,1954],those traditional films seemed further and further isolated from contemporary life during a time when cinélubs and new film journals were looking for an exciting modern cinema)。于是,克劳德·奥当—拉哈(生于1901年)及其同辈的老年左派人士,纷纷成为弗朗索瓦·特吕弗这样的年轻影迷和评论家的替罪羊(Claude Autant-Lara[b.1901]and his gen-eration of aging leftists became scapegoats of the new young cinephiles and critics like François Truffaut)。据说当时的法国电影令人绝望,需要改弦易辙(French cinema was said to be in desperate need of a new direction)。
法国电影复兴,最初源自少数以新颖的方式募集资金拍片的青年导演,他们往往直接挑战商业电影和叙事规范(France’s cinematic revival came at first from a handful of young directors who found novel ways to fund and shoot their movies,often in direct defiance of commercial and narrative norms)。在1930年代的让·雷诺阿、1940年代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以及经过挑选的1950年代的好莱坞导演的影响下,一些青年导演如路易·马勒、克劳德·夏布罗尔和弗朗索瓦·特吕弗,开始制作不受某些权威制约的电影(Influenced as much by Jean Renoir of the 1939s,Italian neorealism of the 1940s,and selected Hollywood directors of the 1950s,young directors like Louis Malle,Claude Chabrol,and François Truffaut began to make movies that avoided some of the dominant constraints)。他们使用自己的制片经费,或者寻找非常规的制片人拍摄低成本影片,将故事背景设置在他们最熟悉的环境中:当代中产阶级青年的当代法国(They used their own production money or found unconventional producers to make low-budget films set within the mi-lieus they knew best:contemporary France of contemporary middle-class youths)。为了节约成本,他们仿效新现实主义导演,主要在外景地拍摄,使用新的或不太知名的演员,以及小规模的摄制组(To shoot inex-pensively,they followed the lead of the neorealists,shooting primarily on location,using new or lesserknown actors and small production crews)。在自己生活的街道或自己生长的公寓拍摄,不用明星以及规模庞大的专业摄制组,这些导演想方设法将资金的劣势转化为自己的优势(Filming on the streets where they lived or in the apartments where they grew up and without stars of huge professional crew,these directors managed to turn financial shortcoming to their advantage)。
无可否认,这些影片有些业余,但是讲述的故事看起来真诚而急迫,与表现司汤达时代的法国的古装片形成对比(Admittedly amteurish on some levels,their tales looked honest and urgent,in contrast to cos-tume dramas ste in Stendhal’s France)。他们的经验法则是使用手提设备尽快拍摄,牺牲主流制作方式的控制和迷惑,以获得生动的现代视听效果,这种效果更多地来自纪录片和电视的拍摄方法,而非来自主流的商业电影(The rules of thumb was to shoot as quickly as possible with portable equipment, sacrificing the control and glamour of mainstream productions for a lively,modern look and sound that owed more to documentary and television shooting methods than to mainstream,commercial cinema)。迷人的三点式布光、平滑的升降镜头、传统的混音技术,对于新浪潮的电影制作者来说遥不可及,但是对于自命不凡的电影来说这种遥不可及也可以成为弹药库(For these filmmakers,【←PXVII】glamorous three-point lighting,smooth crane shots,and classically mixed soundtracks were not only out of reach,they were the arsenal of a bloated,doomed cinema)。随着更多的制片人和作家—导演发现低成本电影不仅可为而且能够获得利益和好评,拍摄处女作的电影制作者犹如雨后春笋(As more producers and writer-directors saw that inexpensive movies not only could be made but also could earn a profit and good critical reviews,the number of first-time feature filmmakers exploded)。1959年和1960年,突然出现了更多的由小制片人以及没有经验却很乐观的导演制作的影片,数量达到了有声电影出现以来的顶点(Suddenly in 1959 and 1960 there were more movies in production by small-time producers and optimistic though untested directors than at any time in the history of the sound cinema)。今天,这次复兴被称作一次浪潮(The renewal was now called a wave)。
新浪潮电影的故事往往结构松散,主人公性格复杂但是行为率真(New Wave stories tended to be loosely organized around rather complex,spontaneous characters)。重要的是,粗糙甚至杂乱的电影风格,恰恰适合讲述紊乱但是开心的故事,描写那些在当时的法国四处游荡的年轻人的生活(Importantly unpolished,sometimes disjointed film styles fit these rather chaotic,goodhumored tales of youth wandering through contemporary France)。许多历史学家认为1959年是新浪潮的第一个完整年(Most historians point to 1959 as the first full year of the nouvelle vague)——当年“新浪潮”这个术语初次用来特别指称弗朗索瓦·特吕弗、克劳德·夏布罗尔、阿兰·雷乃的影片(that is the years when the term was first applied to films by Truffaut,Chabrol,and Alain Resnais in particular)——通常认为,新浪潮结束于1963年和1968年之间的任何时候,1963年是新导演数量锐减的年份,1968年是“五月风暴”爆发的年份(and its ending is considered to be anywhere from 1963,the year when the number of new directors declined dramatically,to 1968,the year of the May rebellions)。然而,有些评论家过分地将新浪潮定位于某些特定的电影作者,比如罗麦尔、特吕弗、戈达尔,认为他们拍摄的每一部影片都是新浪潮电影,在有些观众以及史学家的眼中:一朝“弄潮儿”,终生“弄潮儿”(Some critics,however,localize the New Wave so much in speci-fic auteurs that every film ever shot by people like Rohmer,Truffaut,or Godard counts as nouvelle vague:once a“waver”always a“waver”,according to some spectators and historians)。由于即将变得明晰的原因,本书的研究偏向于将新浪潮概括为一个由各种历史力量编织的复杂网络,包括所有由年轻导演制作的、探索新的制作方式以及非凡故事和风格的影片(For reasons that will become clear,this study prefers to summarize the New Wave as a complex network of historical forces, including all films made by young directors exploiting new modes of production as well as unusual story and style options)。新浪潮本身从1958年持续到1964年(The New Wave per se lasts from 1958 through 1964)。新浪潮时代只是电影史的一个时期,这个时期的社会、技术、经济、电影等因素共同促成了一场极富创造力的运动(The New Wave era is just that,a time period during which social,technological, economic,cinematic factors helped generate one of the most intensely creative movements in film history)。新浪潮远远不止电影导演和片名,它还包含着更多的东西;比如,对于电影及其叙事策略的全新阐释(The New Wave involves more than di-rectors and movies titles;it comprises a whole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cinema and its narrative strategies)。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将新浪潮压缩和整理成一份导演清单是令人遗憾的,这种做法开始于《电影手册》,这本杂志本身也是这场运动的一位重要史官,它将1962年的12月号全部献给了新浪潮(To a certain extent,the unfortunate condensation and canonization of the New Wave into a list of directors began with Cahiers du cinéma,itself one of the key historians of the movement,which devoted an entire issue to the nouvelle vague in December 1962)。该期杂志由雅克·多尼奥尔—瓦尔克罗兹主编,得到了弗朗索瓦·特吕弗的鼎力协助,成为后来描述、界定和总结新浪潮的一个样本(That issue,organized by Jacques DoniolValcroze with strong participation from François Truffaut,become a model for how the New Wave has subsequently been described,defined,and summarized)。该期杂志的前60页分为三个20页,分别是对克劳德·夏布罗尔、让—吕克·戈达尔、弗朗索瓦·特吕弗的访谈(The first sixty pages are devoted to three twenty-pages interviews with Claude Chabrol,Jean-Luc Godard,and François Truffaut);接下来的25页是关于“162位法国新电影制作者”的简明百科全书,其中包括他们拍摄的短片和长片清单,一两段总结他们的贡献的文字,以及一些导演的快照(the next twentyfive pages are filled with short encyclopedic entires about【←PXVIII】“162 New French Filmmakers”,typically including a list of their short and long films,one or two paragraphs summing up their contributions,and a snapshot of the director,when available)。最后15页报道了一次有趣的圆桌会议,会议讨论了法国电影的工业环境,以及如何克服障碍、面对挑战、继续新浪潮的制作实践和票房成功等问题(The final fifteen pages present an interesting roundtable discussion of the industrial climate for French cinema and the hurdles that continued to challenge New Wave production practices and box-office successes)。
虽然《电影手册》宣称新浪潮涉及162位在法国拍片的新的电影制作者,但是它在1962年出版的那期“新浪潮专号”却花了大量篇幅重点介绍三位导演,这种情况表明,两个重要统计数据将不幸地长期地保留在大多数关于新浪潮的历史总结中(That Cahiers du cinéma should declare that the New Wave involved 162 new filmmakers working in France but devote the bulk of their 1962 special issue to three directors establishes two important trends that will unfortunately persist in most historical summaries of the New Wave)。首先,尽管这次浪潮的重要性在于其广泛性,许多新导演突然拍出了长片处女作,但是最重要的参与者实际上被认定为是出身于《电影手册》评论家的导演,特别是夏布罗尔、戈达尔、特吕弗(First,while the importance of the Wave lies in its vast size,with scores of firsttime directors suddenly getting to make feature films,the most significant participants are really assumed to be the Cahiers critics-turned-directors,especially Chabrol,Godard,and Truffaut)。其次,新浪潮主要表现为人员的集合,而不是影片或社会经济状况的集合(Second,the New Wave is presented as a collection of people rather than of films or socioeconomic conditions)。《电影手册》“新浪潮专号”的编辑策略并非围绕“青年电影”的年代学,而是围绕“青年作者”的言论和面孔(The Cahiers special issue is arranged,not around a chronology of the jenne cinéma,but around the words and faces of young auteur)。无论如何,新浪潮变成了一份导演名录,尽管《手册》本身都没搞清这162位导演是否都是新浪潮,或者仅仅作为新导演值得一提(The New Wave becomes a list of directors,although even Cahiers leaves it unclear whether all of these 162 are nouvelle vague or just new and worth noting)。
作为一份最终的账单,《手册》的清单尤其勉强,因为在这份按照编年史顺序罗列的162位导演名单中,有些导演出道较早(比如,皮埃尔—多米尼克·盖梭的第一部长片拍摄于1950年,克劳德·巴尔马的第一部长片拍摄于1951年)(The Cahiers list is particularly weak as a defining tally since some of the 162 dorectors collected in the Cahiers chronicle had begun their careers earlier[Pierre Dominique Gaisseau's first feature was in 1950,Claude Barma's in 1951])。有些导演如爱德加·莫兰当时只拍纪录片,名单上的其他一些导演如米歇尔·费尔莫和亨利·托朗一直是联合导演(Several of the directors, such as Edgar Morin,worked exclusively in documentary,and others on the list,including Michel Fermaud and Henri Torrent,had only sa far heen codirectors)。诺埃尔·伯奇榜上有名,是因为他写过一个电影剧本并且当过几部影片的助理导演;但他至今也没导过一部长片(Noel Burch was included for having written a scenario and serving as assistant on several films;he had not yet directed a feature)。小说家让·焦诺尽管在1960年拍出了第一部影片《克罗伊斯》,但他这时已经不年轻了(他出生于1895年)(And while novlist Jean Giono had just shot his first film,Crésus,in 1960,he was hardly young;Giono was in 1895)。《手册》的名单还包括新浪潮的“精神之父”罗歇·莱纳特与让—皮埃尔·梅尔维尔,但他们早在1947年就拍摄了各自的第一部长片(also included the“spiritual fathers”of New Wave,Roger Leenhart and Jean Pierre Melville,who both shot their first features in 1947)。更有甚者,这份导演名单对有些导演的简介颇有敌意,比如对塞尔日·布吉尼翁的评价(他导演的《西贝尔或阿夫莱城的星期天》[1962]后来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Further,the brief summaries for a number of dirctors,including Serge Bourguignon[whose Cybèle ou les dimanches de Ville-d'Avary[Sundays and Cybèle,1962]went on to win the Academy Award for best foreign film]were quite hostile)。同样,这份导演名单还将亨利·法比安尼导演的《幸福明天来临》(1960)排除在外,认为这是一部看起来由一个误解了苏联蒙太奇的16岁导演拍摄的矫揉造作的影片(Similarly,they dismiss Henri Babiani’s Le bonheur est pour demain[Happiness Comes Tomorrow,1960]as an artificial film that looks as if it were made by a sixteen-year old who had misunderstood Soviet montage)!布吉尼翁和法比安尼并非个例(Bourguignon and Babiani are not alone);《电影手册》的名单甚至干脆将有些导演排除在外,因为在那个美学更新和剧变的时代,这些导演稚嫩、单纯,甚至令人尴尬(Cahiers dismisses several directors as immature,simplistic,and even embarrassing during this time of aes-thetic upheaval and renewed)。【←PXIX】
图0-01:《电影手册》新浪潮专号(Figure 0.01:Cahiers nouvelle vague issue)【PXX】
由此看来,《电影手册》只是表面上拥护162位新导演,因为它所开列的名单很难表明它认可法国电影界的所有的新人(Thus,while on the surface Cahiers seems to be championing 162 new directors,its list is hardly an endorsement of all that is youthful in Fench cinema)。对于《电影手册》而言,新浪潮有独创性与批评价值的内涵;新导演有潜力使之进入新浪潮阵营,但是很少有人被贴上新浪潮的标签(For Cahiers ducinéma,nouvelle vague possesses connotations of originality and critical value;new directors have the potential to make it into the New Wave camp,but few are actually accorded the label)。《电影手册》的编年纪事提供的这个时期电影制作者的主观名单很有益,但也存在明显的缺陷(The Cahiers chronicle is very helpful in providing one subjective compilation of people involved in making feature films during this era,but it obviously has shortcomings)。有趣的是,在这份百科全书式的记录中只有三位女性电影导演的名字(Interestingly,this encyclopedic tally includes only three women):阿涅斯·瓦尔达(Agnès Varda),葆拉·德尔索(《漂移》,1962)(Paula Delso,[La dérive/The Drift],1962),弗朗西娜·普莱米斯勒(电视编剧,曾经联合执导《短暂的记忆》)(and television writer Francine Premysler,herself a codirector[La mémoire court/Short Memry],1962)。按照《电影手册》的设想,只有导演才有资格进入新浪潮的名单,这就减少了大量的制片人、编辑、演员、艺术指导、作家、摄影师和作曲家给青年电影的画面、声音和感觉带来的令人惊异的影响,也不可避免地将大量的女性电影人排除在了新浪潮的名单之外(The Cahiers assumption that only directors are worth listing inevitably excludes women by minimizing the effects that wide range of producers,editors,actors,art directors,writers,cinematographers,and composers had on the amazing look,sound,and feel of these youthful films)。随后的历史学家经常只是轮番修改自己的导演名单以使之更贴切,而不是深入研究地那些在帮助构建新浪潮电影过程中发挥独特作用的个人(Subsequent historians in turn often just fiddle with adapting their own list of most pertinent directors rather than provide a more complex picture of the diverse individuals who helped construct the New Wave cinema)。
相比之下,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以历史诗学的方法重新审视:新浪潮是如何被电影研究以及为电影研究以不同方式定义的,以及新浪潮在今天究竟意味着什么(In contrast,I am particularly interested in a historical poetic approach that reexamines how the New Wave has been variously defined by and for film studies and what nouvelle vague really means today)。因此,我将精确地检测最初的影片是如何被制作和被接受的(Hence,I test exactly how the original films were made and received)。然而,我最初的假设是,新浪潮不会只是一份人名清单(My initial assumption,however,is that the New Wave is more than a list of people)。如同夏布罗尔指出的那样,新浪潮是一个市场术语,如同米歇尔·马利定义的那样,新浪潮也是一个“艺术流派”(It is a marketing term,as Chabrol notes,and also an“artistic school”,as defined by Michel Marie)。但是除此之外,新浪潮还包括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初法国在经济、社会和技术规范方面的变化,以及这几年特别是1958年至1964年所有拍出第一部长片的法国新导演在叙事方面的贡献(But in
addition,it comprises changes in economic,social,and technological norms within France in the late 1950s and early 1960s, as well as the narrative contributions from all those new directors making their first feature films in France during these few years,especially 1958-1964)。同时,新浪潮也应包括所有那些具有创造性的人员,他们帮助制作了数以百计的影片(It should also include all the creative personnel who helped made those hundreds of films)。感谢“新浪潮观众”同样是一个有益的概念,因为一批特定的国际观众确保了新法国电影从涓涓细流汇聚成了滚滚洪流(Acknowledging the “nouvelle vague spectator” is also a helpful concept since a specific international audience helped ensure that a trickle of new French film led into a mighty wave)。
然而,正如我在本书第一章所指出的,新浪潮起初是一个关于基本社会变化的笼统术语,泛指二战后的一代人,年龄在15到35岁,他们认为自己在文化方面不同于父辈(But as I point out in chapter I,nouvelle vague was initially a blanket term for fundamental social changes that defined an entire post-World War II generation,fifteen to thirty-five years old,who saw themselves as culturally distinct from their parents’ generation)。第一部新浪潮电影出现时,“新浪潮”这个术语已被用来指称所有的事物,从青少年的生活态度到他们的生活风格,包括穿着黑色皮夹克、骑着噪音很大的摩托车在巴黎兜风(By the time of the first New Wave movies, the term“nouvelle vague”was already heing applied to everything from juvenile attitudes to a style of living, including wearing black leather jackets and riding noisy motor scooter around Paris)。对这一代人进行定义成了全国性的消遣(Defining【←PXXI】this generation became a national pastime):1955年至1960年,至少有30次不同的全国性的调查试图界定“谁是当今的法国青年?”(between 1955 and 1960 at least thirty different national surveys tried to determine“who is French youth today?”)最终,新浪潮成了法国社会滥用的标签(Eventually,nouvelle vague was a label that spun out of control in general social use in France);今天,新浪潮在电影研究领域已经是一个相当清晰的术语了,尽管人们不断地尝试着精确界定它的起止日期,梳理它的总体特征,整理它的参与者名单,这些尝试往往引发很大的争议(today in film studies it is a fairly coherent term,though various attempts at pinpointing definitive beginning and end dates and comprehensive lists of traits and participants still generate a wide range of competing opinions)。
一个具有重要影响并被广泛接受的看法是,促使1950年代新浪潮电影异军突起的动机是二战后的法国电影停滞不前,亟待进行重大变革(One important,permeating critical opinion that helped motivate the rise of an alternative,New Wave cinema in the 1950s was the broadly accepted notion that post-World War II French cinema was in a stagnant condition and needed a dramatic overhaul)。1958年2月,法国电影俱乐部联合会负责人与《电影》杂志编辑皮埃尔·比亚尔,发表题为《40小于40》的重要社论,抱怨法国电影当时的状况(Pierre Billard,head of the French association of ciné-club and editor for Cinéma,wrote a representative editorial in February 1958,titled“Forty under Forty”, which complained about the state of French cinema)(【注】《40小于40》英文原文为“Forty under Forty”,法文原文为“40 moins de 40”,意思是“40位小于40岁的导演)。他将复兴国家电影的希望寄托在40位正在崛起的青年导演身上,其中包括路易·马勒(He pinned the nation’s hopes on forty young directors who were on the rise,including Louis Malle)。在这篇社论中,比亚尔哀叹法国票房大片的成功获得的经济繁荣看起来是以牺牲艺术价值为代价的(Billard’s editorial lamented that the economic prosperity of top French boxoffice successes seemed to come at the expense of artistic value):“灵感的枯竭、主题的苍白以及美学的停滞是无法否认的(The depletion of inspiration,sterilization of subject matter,and static aesthetic conditions are hard to deny);形式和主题的个别例外……正在来自于法国电影工业的边缘……法国电影的发展与未来取决于青年导演(the rare exceptions…in terms of form and subjects are coming from the periphery of French production…The future of French film progress rests with young directors)。”比亚尔发出的这番抱怨与《电影》杂志和《电影手册》之外的许多其他评论是相呼应的(Billard’s omplaints were echoed in many other sources beyond Cinéma and Cahiers du cinéma)。这些评论普遍意识到,导致当时法国电影工业衰弱的原因深深地植根于自身的结构,而不仅仅是由于一帮谨小慎微的老龄化导演(The industry’s weakness were perceived to be deeply rooted in its structure,not simply in a cautious,aging body of directors)。
甚至专业机构与联盟也开始遭到批判,因为它们过度地闭关自守并且等级森严,为进入电影工业设置重重障碍(Even the professional organizations and unions began to draw criticism for being overly prote-ctive and hierarchical,posing rigid barriers against easy entry into film production)。流行的说法经常将电影工业比作“堡垒”,这个说法似乎提醒人们要满怀爱国主义希望攻下这座现代巴士底狱,推翻现行体制,从根本上消除进入电影工业的不公平条件(Popular discourse regularly reffered to the film industry as a“fortress”,a term that evoke patriotic hopes of storming this contemporary Bastille,overth-rowing the current regime,and radically dismantling the unfair conditions for participation)。制片人在新闻报刊上经常遭到谴责,因为他们缺乏品味、眼界和勇气(Producers were singled out regularly in the press as lacking taste,vision,and daring)。主流制片人更是遭到谴责,因为他们依赖于以保险的方式与高额的预算改编历史小说,这种做法是1940年代的法国风格与缺乏灵感、平淡无奇的好莱坞制作之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妥协(Mainstream producers were condemned for relying upon safe big-budget adaptation of historical novels,in lukewarm compromises between 1940s French style and uninspired,run-of-the-mil Hollywood productions)。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刚刚结束,国家电影中心就开始把“优质传统”当作口头禅(The label“tradition of quality”had initially been the catch phrase of the Centre national de la cin-ématographie[CNC]in the days immediately after the war)。法国国家电影中心和文化部试图培育一种更加强势的法国电影,所采用的策略是以英美的经典风格为模式,但以表现法国的主题、历史事件和优秀文学作品为特色(The CNC and the Minister of Culture were trying to foster a stronger French film industry mo-deled on British and American classical style,but featuring French themes,historical events,and great【←PXXII】literature)(【注】法国国家电影中心成立于1946年,后来隶属法国文化部;法国文化部成立于1958年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建立之初,首任部长为法国作家、电影编剧与导演安德烈·马尔罗)。但是到1950年代中期,愤怒的青年评论家开始以“优质传统”这个说法嘲笑主流电影(But by the middle of the 1950s,angry young critics were using the term“tradition of quality”to deride mainstream output)。当时这个说法是指脱离现代生活的过时的史诗片(The phrase now connoted oldfashioned costume epics out of touch with modern life)。
图0-02:青年反抗老年(Figure 0.02:Youth stands on old man’s beard)【PXXIII】
当时,越来越渴望拍片的评论家经常提到的法国电影的泰斗级人物,是那些具有个人风格的导演,比如罗伯特·布莱松与雅克·塔蒂,但是他们也很难找到稳定的资金拍片(Among the few hight points in French cinema regularly cited by increasingly impatient critics were individual stylists like Robert Bresson and Jacques Tati,both of whom had trouble finding consistent funding for their films)。另一个希望就是制作大胆的短片,包括阿兰·雷乃的《夜与雾》这样的纪录片(Another area of hope was the production of daring short films,including documentaries like Alain Resnais’s Nuit et brouillard [Night and
Fog,1955])。最好的导演陷入财政危机,最具革新精神、对形式和主题进行试验的青年导演被孤立在短片的边缘,这种现象经常用来证明法国电影肯定在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That the best directors were in financial trouble,while most innovative young directors,experimenting with form and subject matter,were isolated in the marginal field of short films,was often cited as evidence that French cinema was surely headed in the wrong direction)。而且,相比于重振雄风的意大利电影,法国电影在国际上获奖的机会越来越少(Moreover,French films were winning fewer and fewer international awards,in contrast to the regained prestige among the Italians)。法国商业电影经常被通俗报刊谴责为步履蹒跚、奄奄一息,甚至动脉硬化(The commercial French cinema was regularly condemned in popular press as teetering,gasping,and even suffering from hardening of the arteries)。放眼全球,电影被看作是文化的晴雨表,法国也不例外,在日本电影和意大利电影越来越赢得尊重的时候,法国电影却日益萎靡(Throughout the world,cinema was seen as an important cultural barometer,and it was not lost on the French that,while Japan and Italy were earning greater respect each year,France was floundering)。历史学家弗朗索瓦兹·奥德在谈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认为,僵化的电影结构与其背后固定的社会结构的结合已经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As hi-storians Française Audé notes of this era,the connections between a rigid cinematic structure and the fixed social structures behind it were becoming obvious to everyone):“在一个显然被冻结的社会里,电影肯定缺乏生机(Within an apparently frozen society the cinema is inert)。”米歇尔·马利以1950年代的论辩式的语言,简要地总结了当时的情形(Michel Marie sums up the situation most concisely,adopting language right out of the 1950s debates):“审美的硬化和稳固的经济健康——这就是新浪潮爆发前夕的法国电影状况(Aesthetic sclerosis and a solid economic health–this was the condition of French cinema on the eve of the New Wave’s explosion)。”
当时的法国电影已经失去其文化意义和艺术优势,理解这种总体状况之后就不难理解,被称为“浪潮”的新青年导演的出现,确实是一种振奋人心的变化,对于记者和影迷来说甚至是一场胜利(Understanding this general sentiment of a French cinema that had lost its cultural significance and artistic edge helps one appreciate that the arrival of what would be announced as a“wave”of new young directors rea-lly was an exciting change and even a victory for journalists and film buffs)。早在1959年1月,“新浪潮”作为标签被用来称谓电影之前,国家电影中心官方刊物《法国影片》就兴奋地报道说,1958年见证了初执导筒的导演的长片处女作在数量上的大爆发(Already in January 1959,before the label nouvelle vague was even being applied to the cinema,the official publication of CNC,Le Film française,was ecstatic to report that 1958 had seen a sudden spike in the number of feature by first-time directors)。这份刊物提到一些刚刚完成或正在拍摄的影片,这些影片的导演包括:路易·马勒、米歇尔·德维尔、皮埃尔·卡斯特、弗朗索瓦·特吕弗、克劳德·夏布罗尔,以及其他人(They cited films just finished or in production by Louis Malle,Michel Deville,Pierre Kast,François Truffaut,Claude Chabrol,and others)。更为重要的是,该刊还预见到了新片的数量在新年里将继续增长(More importantly,they foresaw the slate of
new fearures continuing to grow in the new year):“1959年将迎接许多新导演的到来(The year 1959 promises the arrival of many new directors)。我们祝愿他们获得成功,希望他们能让我们的电影恢复真诚而年轻的活力,近些年来我们的电影似乎丧失了这种活力,但是就在此前不久,我们的电影还曾经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电影(We wish them success and hope they can return the heartfelt youthful vigor our cinema seems to have【←PXXIV】lately abandoned,but that not long ago permitted our number one ranking in the world)。无论任何,不要等它陷入深渊之后再去拯救它(However,it is not by stirring the mud that one makes it go away)。现在就行动起来吧(Better to ignore it)。”《法国影片》代表着整个法国电影工业的声音,该刊指出,当前的主流电影犹如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以及污染周围任何东西的污泥,电影急需进行重大变革(When Le Film française,the voice for the entire French film industry,suggests that current mainstream productions are equivalent to hearts that have stopped beating and mud that is tainting everything it touches,changes in the cinema take on urgent important)。这种对于现状的公开责骂极不寻常,有人甚至认为是不爱国的表现(This sort of public scolding of the status quo was highly unusual,and some even considered it unpatriotic)。《法国影片》、《电影58》以及《电影手册》,这些刊物在谴责法国电影现状的过程中并非各自为战,而是联合多家日报甚至文化部帮助搭建平台,张开双臂迎接新人(Le Film française,Cinéma 58,and Cahiers du cinéma,were hardly alone in condemning current pra-ctice,however,and they along with daily newspapers and even the Minister of Culture,helped set the stage to welcome newcomers with open arms)。所有这些抱怨的目的都是营造一个适应变化的环境,无论激进的变化,还是克制的变化,都将受到支持和鼓励(The result of all the complaining was to prepare an environment in which change,whe-ther radical or restrained,would be supported and encouraged)。目标明确而且充满自信的青年才俊登上影坛,尝试着以新的风格讲述新的故事,以拯救过时而自满的法国电影(New talent came on the scene with a sense of confidence and purpose,trying to deliver the new stories and styles that might save the French cinema from old-fashioned complacency)。
但是,新浪潮的铺路石远远不止于批评的氛围,以及精雕细琢的历史剧口味的改变(But it was more than the critical atmosphere and a shift in taste from carefully crafted historical dramas that helped pave the way for the New Wave)。新技术和经济的因素,同样奖励了新鲜的创意和制作(New technological and economic factors as well rewarded fresh ideas and production)。因此,本书不仅关注新浪潮如何成长为各种各样的强大力量,而且关注法国文化的特殊生成机制,以及利用这些变化因素的富于创造性的个体电影作者(Thus,while this study remains focused on the growth of the New Wave into a strong and varied forces,it devotes as much attention to specific generating mechanisms within French culture as to the creative individual auteurs who took advantage of the changing conditions)。比如,无论谁来写新浪潮的历史,也无论写的多么简要,都会将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影片《四百下》(1959)作为运动的开端,这段电影史不应该局限于特吕弗的个人风格,基于他曾经作为影评人和影迷的个人风格(For instance,while every history of the New Wave,no matter how concise,credits François Truffaut’s Les 400 coups [The 400 Blows,1959]with helping launch the movement,that film’s history shouldnot be limited to Truffaut’s personal style,based on his critiacal past and cinéphilia)。虽然特吕弗在1959年戛纳电影节获得的最佳导演奖和巨大商业成功加速了新浪潮的成长,但是当时的法国法郎比前一个月贬值20%的事实同样产生了重要影响(Although Truffaut’s best director award and huge financial success at the Cannes Film Festival in 1959 accelerated the New Wave’s growth, the fact that the French franc had lost 20 percent of its value the previous month had an equally important impact)。因此,法国电影在1959年和1960年获得的国际成功,得益于国外发行商获得的理想汇率,当时的国外发行商可以在本来已经很便宜的影片价格基础上得到更多的实惠(Thus,the international success of French films in 1959 and 1960 was sped along by a better exchange rate for foreign distributors,who could now get an excellent deal on already cheap movies)。随后,环游世界影业公司的欧文·夏皮罗这样的小发行商,就可以买得起戈达尔的《精疲力尽》这样的影片在美国的发行权(Small operators like Irvin Shapiro of Films Around the World could subsequently afford the American rights to the movies like Godard’s Breathless)。法国从来不缺少具有个人风格的年轻电影人跻身电影制作的行列;导致新浪潮时代如此特殊的原因,与其说是某些新人的罕见才华,不如说是允许如此之多的新手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获得导演长片的机会和条件(France has always had a strong influx of young individual stylists entering its filmmaking ranks; what makes the New Wave era so special in not so much the rare quality of some of these newcomers but rather the conditions that allowed so many untried people to get a chance【←PXXV】 at directing feauture films within such a short amount of time)。新浪潮之所以称为一次“浪潮”,而不是称为一群在1960年前后初登影坛的导演,原因并不仅仅在于这些青年导演的强烈个性(The reason that a“wave” rather than simply a new cohort of directors came upon the scene around 1960 is not just a matter of strong personalities),而且在于一系列非同寻常的环境,这些环境使得充满活力的青年导演群体能够充分利用各种条件,为巴黎的低成本电影制作创造了难以置信的机会(It is the result of an unusual set of circumstance that enabled a dynamic group of young directors to exploit a wide range of conditions that opened up incredible opportunities for inexpensive filmmaking in Paris)。
除了对这些精彩影片产生影响的历史、社会、经济和技术背景,我最终关注的是这些精彩影片得以产生的叙事革新(Beyond the historical,social,economic,and technological contexts that affected these marvelous movies,I am ultimately concerned with the resulting narrative innovations)。法国戏剧和文学在1950年代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关注二战前的生活转而关注更现代的生活,这种变化在理论上经常影响表现方式,而表现方式强烈影响新浪潮电影的创作人员和观众(French theater and literature were already changing dramatically during the 1950s,and their shifts away from pre-World War II concerns toward more modern,often theoretically influenced modes of presentation strongly affected the personnel as well as the audiences of nouvelle vague films)。叙事实验不断与一种更新的兴趣结合,为的是向年轻的观众讲故事,或者至少以他们的角度讲故事(Increasingly,narrative experimentation was combined with a renewed interest in telling stories for a younger generation or at least from their perspective)。新的更加性感的主题和演员已经开始出现在1950年代的重要影片中,比如罗杰·瓦迪姆的彩色奇观片《上帝创造女人》(1956),碧姬·芭铎在这部影片中塑造了一个大胆超越道德的性感女性新形象(New,sexier themes and actors showed up in important films in the 1950s,such as Roger Vadim’s color spectacle,Et Dieu créa la femme[And God Created Women,1956],which featured a daring new representative of amoral female sexuality,Brigitte Bardot)。同时,还出现了一些颇具有挑战性的知识分子电影,如马塞尔·阿农的16毫米影片《一个简单的故事》(1958),本片讲述了一个单身母亲的艰难岁月,制作成本可能不足1千美元(Yet there were also very challenging intellectual movies like Marcel Hanoun’s 16 mm Une histoire simple [A Simple Story,1958],which concerned a single mother fallen on hard times and was supposedly produced for less than one thousand dollars)。1950年代在选择讲故事的手法方面非常丰富,有些手法的影响大大超过其他居于核心地位的年轻导演,这些年轻导演后来以新浪潮电影人而闻名(The 1950s were rich in storytelling alternatives, some of which were much more influential than others on the core of young directors who would become known as the New Wave filmmakers)。
作为本书研究范例的新浪潮导演,肯定要少于那些以各种方式参与这场运动的导演(The overall sample of New Wave directors featured in this study is necessarily narrower than the scores of directors who could be said to fit the movement)。我将重点研究新浪潮电影运动的兴起,审视那些在电影批评和电影实践方面具有重大社会影响力的典范作品,这些作品的作者包括亚历山大·阿斯特吕克、让—皮埃尔·梅尔维尔、阿涅斯·瓦尔达(But I have chosen to concentrate on the rise of the NewWave and examine social forces and influential trends in film criticism aswell as the practical influence of exemplary production models provided by Alexendre Astruc,Jean-Pierre Melville,and Agnès Varda)。因此,我充实而不是修改了重要先驱的权威名单(In that way I flesh out rather than remake the canonical list of significant precursors)。然后,我将关注罗杰·瓦迪姆和路易·马勒,两人都为后来的年轻导演提供了叙事和制作的重要蓝本,无论作为复制和修订的蓝本,还是作为摒弃的蓝本(I then turn to Roger Vadim and Louis Malle,two directors who provide essential narrative and production blueprints for subsequent young directors to copy,revise,or reject)。最后,我将研究作为新浪潮核心的“电影手册派”导演,重新审视他们的职业生涯,分析他们的关键影片,以及帮助形成和决定他们的电影的因素(Finally,I take up the core Cahiers du cinéma directors,reconsidering their careers and analyzing key films in relation to the many fac-tors that helped shape and determine their movies)。值得注意的是,我还将重新审视与他们的影片有关的财务信息,这些信息有时会令人感到吃惊并提出疑问:同样是《电影手册》评论家出身的导演,为什么有些历史青睐其中的某些导演而冷落其他的导演(Significantly,I also reexamine pertinent financial information on their films,which is occasionally surprising and should raise question about why【←PXXVI】some histories have privileged one Cahiers critic-turned-directors over another)。比如,当夏布罗尔、特吕弗和戈达尔在1960年明显成为众所周知的新浪潮的中心人物时,埃利克·罗麦尔和雅克·里维特仍被认为处于边缘地位(For instance,while Chabrol,Truffaut,and Godard were clearly central to the New Wave as it was understood by 1960,Eric Rohmer and Jacques Rivette were considered marginal)。《手册》创始人之一、评论家雅克·多尼奥尔—瓦尔克罗兹,以及他的朋友、《手册》评论家皮埃尔·卡斯特,两人也在1950年代后期拍出了各自的第一部长片,而且事实证明,无论多尼奥尔—瓦尔克罗兹的《垂涎欲滴》(1959),还是卡斯特的《美好年代》(1958),都比罗麦尔和里维特的处女作更成功(Cahiers founder and critic Jacques Doniol-Valcroze and his friend,Cahiers critic Pierre Kast,made their first features in the late 1950s as well,and both Doniol-Valcroze’s L’eau à la bouche[A Game for Six Lovers,1959]and Kast’s Le bel âge[1958]proved more successful than the first features by Rohmer and Rivette)。因此,在详细叙述为罗麦尔和里维特早期职业生涯带来名声的制作和叙事策略之后,我还将研究多尼奥尔—瓦尔克罗兹和卡斯特,将他们纳入所属的新浪潮子范畴,作为《手册》评论家出身的导演中的活跃分子(Thus after detailing the production and narrative strategies that distinguished Rohmer’s and Rivette’s early careers,I also investigate Doniol-Valcroze and Kast,moving them back into the NewWave subcategory where they belong,as active members of Cahiers critics-turned-directors)。
本书无意成为关于谁是新浪潮或者谁不是新浪潮的百科全书,而是探究这种现象发生的条件与定义(Rather than an encyclopedic account of who is or not in the nouvelle vague,this history investigates the conditions that gave rise to the phenomenon and the definitions that resulted)。我选择讨论的影片是那些与新浪潮的热情紧密相关的影片,尤其是在振兴电影语言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以及进一步地推动电影实验的影片(I have chosen to discuss films that were integral to the fervor of the New Wave,especially those that shared a role in revitalizing film language as well as motivating further experiments in film)。许多论著仍然围绕导演而展开,因为这是一个以作者为中心的时代,作为个人的导演,不仅要努力创造自己的个人风格,而且要为努力创造尽可能独立的经济环境而奋斗(The bulk of the book remains organized around directors,since this was an auteur-centered era,with individual directors struggling hard to devise their own personal styles while fighting for the economic means to remain as independent as possible)。但是在可能的情况下本书提醒读者,这些影片并非独角戏,因为所有的导演都要依赖朋友、制片人、演员、编辑、摄影师、作曲家以及其他人,才能制作自己的影片;新浪潮电影往往是由人员很少的团队制作的,但这个团队起码应该是一个工业团队(Nonetheless,whenever possible this study reminds the reader that these movies are not one-person shows,for all directors depended upon friends,producers,actors editors,cinematographers,and composers,among others,to get their films made;the characteristic nouvelle vague look was produced by groups of people working within specific small,minimally industrial teams)。限制本书的考察范围,可以对考察对象进行深入的历史和叙事分析,我希望这种做法能启发其他人重新考察本书没有涉及的其他数百部具有新浪潮价值的影片(Limiting the scope of this book allows for a valuable depth of historical and narrative analysis that will,I hope,inspire others to reinvestigate some of the hundreds of worthy New Wave films not touched on here)。比如,完全可以为所谓的“左岸派”写作一部研究专著,尤其是重新考察雷乃、瓦尔达、阿兰·罗伯—格里耶、克里斯·马克以及雅克·德米的影片制作、接受情况和叙事策略(The so-called Left Bank Group warrants its own book-lengh study to reinvestigate the production,reception,and narrative strategies of Resnais,Varda,Alain Robbe-Grillet,Chris Marker,and Jacques Demy in particular)。
为了研究这段历史,新浪潮应被看作一个广泛的电影现象,这个现象包括:电影工业中最早的变化迹象(如瓦迪姆和马勒的影片与新的电影资助规则);最早获得成功的年轻新导演和他们的影片(如夏布罗尔、特吕弗、戈达尔以及其他人);大胆的制片人、导演、编辑和摄影师的人才储备库;还有新浪潮的处女作导演,他们努力工作以完成自己的影片并使之进入国内外的电影市场(For the purposes of his history,the New Wave should
be seen as a large cinematic phenomenon that includes the earliest signs of changes in the indust-ry [such as Vadim and Malle's films and the new Film Aid rules];the first successful new,younger directors and their films [Chabrol,Truffaut,and Godard,among others];the talented pool of bold producers,actors,【←PXXVII】editors,and cinematographers;but also the“wave”of first-time directors,working hard to get their films finished and into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distributio-ns)。准确地说,新浪潮是一次电影制作的浪潮,有些制作很成功,有些如今已被遗忘,有些则因不断冒险进行新颖而青春的电影叙事试验而失败(The New Wave is precisely a wave of productions,some very successful,some now forgotten,and some demonstrating the risk of failure that always faces new,youthful experiments in narrative film)。然而,最终使新浪潮的意义如此持久的原因,是它从此开始标志了所有的法国电影制作(But what finally makes the New Wave’s significance so enduring is that it has marked all French film production ever since)。没人会指望德国复兴表现主义(No one looks to Germany for a revi-val of expressionism)。没人会期望意大利在这一年突然进入一个纯粹的新现实主义新时代,但是每一部法国电影在某种程度上都可参照新浪潮进行评价,而且每一年都会有某地的某位评论家关心这样一个问题:两个特别令人关注的法国青年导演难道不能成为另一次新浪潮的先驱吗(Non one would expect Italy this year to explode with a new era of pure neorealism, but every French film is to a certain degree measured aganst the New Wave,and not a year goes by without some critic somewhere asking whether two particularly interesting young French directors might not be the harbingers of another nouvellevague)?希望他们能够如此(Would that they were)。
对于本书的总体格式稍加说明应该是有用的(A few explanations concerning the book’s overall format might prove helpfull)。我试图在保证清晰易读的前提下,尽量减少法语字词的数量,但某些术语由于已经成为电影研究的部分标准词汇而仍被频繁使用,如作者、场面调度、迷影(I have tried to reduce the number of French phrases whenever possible in the interest of clarity and readability, though certain terms that have become part of the standard vocabulary of film studies,such as auteur,mise-en-scène,and cinéphile,are used frequetly)。影片片名初次出现时采用法语原名,同时标注在美国发行时的英语片名,偶尔标注在英国发行时的英语片名(Film titles are given in original French on initial citations and their American,and occasionally British,release titles are also included)。随后提到的片名通常是英语片名,尤其是这个片名在法国电影史研究中已被普遍使用的情况下(Subsequent references are typically made with the Englishlanguage titles, especially if that name is very commonly used already in survey histories of French cinema)。比如,《四百下》的英语片名比法语片名使用范围更广(对于不讲法语的人来说读起来更容易),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采用英语译名(For instance,The 400 Blows has been more widely used than Les 400 coups [and it is much easier for non-French speakers to pronounce], so I employ the translated title most of the time)。法国影片在海外发行时采用法语片名的情况十分罕见,比如《广岛之恋》(Films released abroad with their French title,such as Hiroshima, mon amour,are rare)。此外,除非另作说明,本书引用的法语资料都是我从法语翻译成英语的(Unless otherwise noted,all transla-tions from French sources are mine)。
本书插图全部是从电影胶片截图后放大的,而不是有误差的用于宣传的剧照(The illustrations from the movies are all frame enlargements shot directly off the films,not inaccurate publicity stills)。有些截自变形宽银幕的图片可能显得有些扁平,如特吕弗的《四百下》和马勒的《情人们》(1958)的图片(Those images that may appears a bit compressed,such as frames from The 400 Blows and Malle’s Les amants[The Lovers,1958],are from anamorphic wide-screen prints)。由于本书的目标读者是中级水平的电影专业学生,他们接受过初步的影片分析训练,也许还具备基本的电影史知识,但是未必了解最令人生畏的电影理论的概念和词汇,所以我努力减少使用不必要的术语;我希望这样的做法清晰明了和令人信服(Since the book is aimed at intermediate-level film students who have already been exposed to introductory film anal-ysis and perhaps the basics of film history but not necessarily the concepts and vocabulary of the most daunting of film theory,I have endeavored to minimize unnecessary jargon;I hope the result-ing format proves clear and convincing)。当然,我的最终希望是我的概述能够更新法国电影迷的兴趣,激发读者回溯自己喜爱的导演拍摄的鲜为人知的影片,或者最好是重新检验过去对于那些可能令人失望的影片的假设(The ultimate hope for this overview,of course,is to generate renewed interst among French film fans,motivating the reader to go back to lesser-known films by favorite directors or,better yet,to retest assumptions about films that may【←PXXVIII】have disappointed in the past)。新浪潮可能正式结束于1964年,但是许多观察家继续寻找即将到来的其他新浪潮,这种情况只能证明,回过头来重新关注那些起初令人如痴如醉的许多影片是富有成效的(The New Wave may have officially ended in 1964,but while many observers continue to search for other New Waves on the horizon,it proves just as fruitful to return attention to the scores of films that created all the furor in the first place)。然而,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得上重新发现一部新浪潮杰作,以及回忆这部杰作为什么在电影史上抢占先机(There is nothing like rediscovering a nouvelle vague masterpiece and remembering why it is one does film history in the first place)。【←PXX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