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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文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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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手册》专题

2012年12月,N°684期,(DÉCEMBRE 2012 – N°684)

2012年Top 10专题:

《当代电影十宗罪》(Top 10 2012 : Les dix tares du cinéma contemporain

【法】史蒂芬·德罗姆(著):营销

1. Le pitch par Stéphane Delorme

【法】约阿金·勒帕斯提尔(著):无休止的对话

2. La continuité dialoguée par Joachim Lepastier

【法】尼古拉·阿扎尔博特(著):娜塔莎·坎普斯综合征(娜塔莎系奥地利长时间被囚禁性侵的少女的名字)

3. Le syndrome Natasha Kampusch par Nicolas Azalbert

【法】弗洛朗·吉曾加(著):对于控制的膜拜

4. Le culte de la maîtrise par Florent Guézengar

【法】让塞巴斯蒂安·肖夫(著):严肃的教皇

5. Un sérieux de pape par Jean-Sébastien Chauvin

【法】史蒂芬·德罗姆(著):无影像之电影

6. Des films sans images par Stéphane Delorme

【法】弗洛伦斯·马雅尔(著):可替代的演员

7. Les acteurs interchangeables par Florence Maillard

【法】西里尔·贝甘(著):蒙太奇之非位置

8. Les non-lieux du montage par Cyril Béghin

【法】樊尚·马罗萨(著):激进的优雅

9. Le radical chic par Vincent Malausa

【法】约阿金·勒帕斯提尔(著):不好笑的幻想

10. La fantaisie pas drôle par Joachim Lepastier

 

电视剧集研究

【法】埃曼努埃尔·布铎(著):《绝命毒师》,坐稳宝座

Breaking Bad, sur le trône par Emmanuel Burdeau,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电影导演研究

【法】樊尚·马罗萨(著):与洪尚秀一起闲逛. 2012年10月,《电影手册》682期

Flâner avec Hong Sang-soo par Vincent Malausa,Cahiers du cinéma, OCTOBRE 2012 – N°682

【韩】朴勇烈, 刘俊相, 许文映(访谈):一种洪尚秀风格. 2012年10月,《电影手册》682期

Une méthode Hong Sang-soo ? entretiens avec Park Hong-yeol (chef opérateur), Yu Jun-sang,(comédien) et Huh Moon-yung (critique) , Cahiers du cinéma, OCTOBRE 2012 – N°682

【法】约阿金·勒帕斯提尔(著):严父哈内克 (关于哈内克的《爱》,2012年11月,《电影手册》683期)

Haneke père sévère par Joachim Lepastier,l’Amour de Haneke, Cahiers du cinéma, Novembre 2012 – N°683

【法】尼古拉·埃利奥特(著):赫尔佐格,博物馆一兵 (电影《凝视深渊》,2012年11月,《电影手册》683期)

Herzog, un soldat au musée par Nicholas Elliott,Into The Abyss,Cahiers du cinéma, Novembre 2012 – N°683

【法】雷蒙·贝洛(著):永远的马凯,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Marker forever par Raymond Bellour,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英】科林·麦凯布(著),皮埃尔·拉什(译):又访库拉街(库拉街是马凯在巴黎住所的街道名称),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Visites rue Courat par Colin MacCabe,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居依·高缇耶(访谈):1963年,对谈阿兰·雷乃,关于克里斯马凯,发表于1963年(4-5月)双月刊杂志《影像与声音》161-162期,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转载

Entretien avec Alain Resnais sur Chris Marker, 1963 par Guy Gauthier,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西】马尔科斯·乌萨(著):拉乌·鲁兹的理论的虚构,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Les fictions théoriques de Raoul Ruiz par Marcos Uza,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法布里斯·荷沃(著):献于一个温柔的食人魔的三朵小花,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关于导演拉乌·鲁兹)

Trois fleurettes pour un doux ogre par Fabrice Revault,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让-玛丽·萨摩基(著):主要和次要,拉乌·鲁兹九十年代以及两千年的法国长片,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Majeur et mineur. Raoul Ruiz années 1990 et 2000 – les longs métrages français par Jean-Marie Samocki,décembre 2012,Trafic N°84

【法】菲利普·格朗德里厄(著):一切死亡,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关于导演拉乌·鲁兹)

Les morts par Philippe Grandrieux,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影片分析

【法】让塞巴斯蒂安·肖夫(著):在异国:三个橘子的爱情 (2012年10月,《电影手册》682期)

In Another Country : l’amour des trois oranges par Jean-Sébastien Chauvin, Cahiers du cinéma, Octobre 2012 – N°682

【法】让 – 菲利普·泰斯(著):恶恶恶 (关于哈内克的《爱》,2012年11月,《电影手册》683期)

Mal mal mal par Jean-Philippe Tessé (Cahiers du cinéma, Novembre 2012 – N°683)

【法】让塞巴斯蒂安·肖夫(著):德州故事 (关于赫尔佐格的《凝视深渊》,2012年11月,《电影手册》683期)

Texas Story par Jean-Sébastien Chauvin,Cahiers du cinéma, Novembre 2012 – N°683

【法】博特兰·谢佛尔(著):关于《日月无光》(《日月无光》系马凯1983年的电影的片名),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Avec Sans soleil par Bertrand Schefer,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玛丽·马丁(著):日月无光,从“梦-记忆”到“梦-创伤”,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Sans soleil, du rêve-mémoire au rêve-trauma par Marie Martin,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让-米歇尔·杜拉夫(著):长颈鹿死了吗?,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Que meurent les girafes ? par Jean-Michel Durafour,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塞尔日·达内(著):树,曼努埃尔·德·奥里维拉的《战士的荣誉》,发表于1990年伴随电影上映发行的手册上,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转载

L’arbre. Non ou la Vaine Gloire de commander de Manoel de Oliveira par Serge Daney,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马蒂厄·马舍雷(著):像有光的岁月致敬,关于侯孝贤的《恋恋风尘》,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À nos années-lumière. À propos de Poussière dans le vent de Hou Hsiao-hsien par Mathieu Macheret,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德】古斯塔夫·德池(著),皮埃尔·拉什(译):哭泣的女人,转动的泪珠,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Une femme pleure. Une larme coule… par Gustav Deutsch,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法】让·路易 谢菲尔(著):关于一切奥秘的第二份笔记,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文章第一次宣读于蓬皮杜中心2012年1月22日拉乌·鲁兹的电影《秘境里斯本》的放映式上,属于《Trafic :20年,20部电影》的一部分。

Secondes notes sur les Mystères par Jean Louis Schefer,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电影史新探

【法】加布里埃尔·博茨迈尔(著):动作片简史笔记,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

Notes pour une histoire schématique du cinéma d’action par Gabriel Bortzmeyer,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电影理论研究

【比】利维奥·贝洛伊(著):以影像思考,关于古斯塔夫·德池的笔记,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法语版本经过了作者的轻微改动发表于《Trafic》。

Penser en images. Notes sur Gustav Deutsch par Livio Belloï, décembre 2012, Trafic N°84

 

导演自述

【韩】洪尚秀(访谈):只是以一种快乐的视角看待生活 (2012年10月,《电影手册》682期)

« Il suffit de peu pour voir la vie sous un angle joyeux » entretien avec Hong Sang-soo, Cahiers du cinéma, Octobre 2012 – N°682

【德】沃纳赫尔佐格(访谈):如此野性 (关于电影《凝视深渊》,2012年11月,《电影手册》683期)

C’est sauvage – entretien avec Werner Herzog,Into The Abyss,Cahiers du cinéma, Novembre 2012 – N°683

【智】劳尔·鲁伊兹(著):我是一个被流放的人,关于《Mammame》的笔记,Trafic,2012年第四期,总第八十四期,本文系劳尔·鲁伊兹从未发表之作,以注释的形式写于电影《《Mammame》》的草图的页边

« Je suis un exilé… ». Notes pour Mammame par Raoul Ruiz,décembre 2012,Trafic N°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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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俊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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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

照片描述 : “锐不可挡”奉俊昊

中文名 : 奉俊昊

英文名 : Bong Joon-ho

出生年 : 1969年

出生日 : 9月14日(岁)

出生地 : 韩国

国家/地区 : 韩国

职业1 : 导演

职业2 : 编剧

首字母 : F

条目星级 : ★

奉俊昊1969年9月14日—),英文名Bong Joon-ho,韩国导演编剧

 

简介

奉俊昊,1969年9月14日出生于韩国首尔,韩国电影导演编剧。他的爸爸是一名设计师,爷爷是著名的作家,也许是受了这种来自家庭的艺术熏陶,奉俊昊在中学就想做一名导演。20世纪八十年代,奉俊昊在位于首尔的延世大学学习社会学,他也加入了当时的电影社团。据说他这一时期特别喜欢台湾导演侯孝贤杨德昌以及日本导演今村昌平的作品。

20世纪90年代,他被公认为韩国最好的电影学校即韩国电影艺术大学([[Korean_Academy_of_Film_Arts]])录取,参加了一个两年的拍摄计划。在那儿他拍了一系列16毫米的短片,其中的两个短片即《Memory in the Frame》和《Incoherence》获邀参加了温哥华国际电影节香港国际电影节。他也和他的校友有过几次合作,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在其友[[张俊焕]]广受赞誉的短片《2001 Imagine》中担当摄影师,在[[Choi_Equan]]的早期的短片(Voice)中担任了灯光师

毕业之后,他花五年的时间跟着其他的导演学习拍片,1996年,他获得了为合辑影片《Seven Reasons Why Beer is Better Than My Lover》编写部分剧本的机会,1997年又在[[朴吉永]](Park Ki-yong)的处女作《仙人掌旅馆》(《Motel Cactus》)中编写剧本并担任助理导演;1999年,和[[张俊焕]]等四人一同编写了《幽灵号潜艇》(《Phantom the Submarine》)的剧本。

这之后不久,奉俊昊开始了长片处女作《绑架门口狗》的拍摄,制片人是曾经监制过《仙人掌旅馆》和《幽灵号潜艇》的[[车胜宰]],该片票房成绩并不理想。但是奉俊昊于2003年拍摄的第二部长片,即《杀人回忆》随即为他在韩国带来巨大的关注,这部影片改编自韩国的一起著名连环谋杀案。此片为奉俊昊带来优异的了商业成绩和评论界的广泛称赞。

此后,奉俊昊利用一些时间为两个合辑计划拍了短片,一个是30分钟短片《Influenza》,另一个就是为母校拍的电影合辑。其中《Influenza》参加了全州国际电影节,同时执导的还有日本导演[[石井聪亘]]和香港的余力为。在奉俊昊的母校韩国电影艺术大学20周年校庆的时候,他参与拍摄了由该校男校友合拍的特辑。此合辑由20个短片组成,他拍的短片叫《沉浮》,在汉江边拍摄完成。此片也可看做是导演第三部作品《怪物》的热身之作。

2006年,他的第三部长片《怪物》票房依旧可观,有记录显示韩国有一千万的人看过此片,《怪物》也得到了戛纳电影节的认可。

2008年,奉俊昊同导演[[米歇尔·冈瑞]](Michel Gondry)和[[莱奥·卡拉克斯]](Leos Carax)一起参加了合辑影片《东京》的拍摄。此外,他也有把法国著名的科幻漫画《Le Transperceneige》改编成电影的计划《Le Transperceneige》(《설국열차》、《雪国列车》)。

电影之路

《绑架门口狗》

奉俊昊的处女作是短片《白色人》,但人们通常都把《绑架门口狗》作为他的处女作。

2000年奉俊昊的《绑架门口狗》全国观众10万人次,2003年《杀人回忆》全国观众550万人次成为当年之最,2006年《怪物》全国观众1300万人次,夺得了韩国电影票房历史成绩的榜首位置。

要研究奉俊昊的电影世界,审视他的《绑架门口狗》是必不可少的。这部电影塑造了众多显著角色,可以说明奉俊昊电影观,包括他对于类型电影(genre film)的对立态度,他对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关注,以及他融合对立元素的能力。

《绑架门口狗》是一部突出奉俊昊“用日常生活为元素,拍摄一部比类型电影更令人愉快的有趣电影”愿望的电影。主演是Yoon-ju(李胜宰),一个住在普通公寓里面的大学讲师,和Hyun-nam(裴斗娜),一个在此公寓管理室工作的保安。Yoon-ju被公寓楼里某个人偷养的一只小狗的吠声吵得愤怒不已。一天,Yoon-ju在他邻居那里发现了一只狗,他想,终于可以让那永不停息的吠声消失了,于是把狗囚禁在自己房间的地下室中。可惜结果吵闹的那只狗是在其它地方。Yoon-ju最后设法追捕到了那只狗,把它从公寓楼楼顶上扔了下去。这期间,Hyun-nam在寻找丢失的那只狗。另一边,Yoon-ju的妻子带回家的一只狗神秘失踪了。

《绑架门口狗》由一系列如此琐碎的小事件组成,以致于很难置信它们放在一起可以构成一部故事片。整个影片以看起来简单的故事——综合性公寓里丢狗为线索。尽管如此,影片通过引导观众观察卷入不平常的事件中的平常人物,产生了一些黑色幽默的效果。确实,狗的死亡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对于一个把照顾自己的狗作为生命中最后乐趣的老妇人来说,失踪的狗的消息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对于一个爱宠物的小孩来说,这意味着爱的丢失。对于一个神经过敏的讲师来说,谋杀这条狗是让它吠声消停的一项神圣行动。对于一个喜欢炖狗肉吃的看门人来说,这是一个开洋荤的珍贵机会,而一个无聊的管理室职员则把这看作一个重拾自尊的机会。

《杀人回忆》

对奉俊昊声名传播影响最大的一部作品来自他的第二部剧情长片《杀人回忆》。然而很多媒体评论时甚至都不会提及他的处女作《绑架门口狗》,似乎它并不能充分体现奉俊昊的才华和潜力。然而主题和形式如此迥异的两部电影展示了奉俊昊的鉴赏水准和娴熟技巧,而不能仅以商业上的轰动成功与否来断论。

这是奉俊昊在不到7年内所完成的成绩与飞跃,他仅仅依靠两部电影长片就顺利跻身韩国有影响力导演行列,虽可归属一鸣惊人的类型,但他更是踏踏实实的实干型导演,凭借着敏锐过人的才智和勤奋的工作态度使他能够拍摄出极具吸引力、极高表现力的作品,令人刮目相看。他自己说:“对我来说,没有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之分。……首先,我要拍一部我想看到的电影。我自己有想看的电影,但没有人为我拍,所以只好自己来拍了。”

《怪物》

作品列表

短片

长片

2000年绑架门口狗

2003年杀人回忆

  • 第2届大韩民国电影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剧本(编剧)奖
  • 第40届大钟奖最佳导演奖
  • 釜山电影评论联合会最佳剧本奖
  • 第16届东京电影节亚洲最佳电影奖、
  • 第51届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奖、[[银贝壳]]奖和FIPRESCI

2006年怪物

2009年母亲

[[2013年]][[雪国列车]]

参考借鉴

  • 访谈

[[Source:Interview Bong Joon-ho Giuseppe Sedia|接受koreanfilm.org记者Giuseppe Sedia的采访]]

[[Source:Interview Bong Joon-ho Cineaste|接受Cineaste记者Kevin B. Lee的采访]]

外部链接

 

杂耍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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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耍蒙太奇——谈莫斯科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演出的

A·H·奥斯特罗夫斯基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苏联】谢尔盖·爱森斯坦  俞虹译

 

爱森斯坦的《杂耍蒙太奇》一文于1923年发表在马雅可夫斯基主办的《左冀文艺战线》杂志上。这篇文章可以说是爱森斯坦的艺术革新宣言。在伟大的十月革命时代,爱森斯坦渴望探索一种能与时代相称的戏剧,于是,向旧的戏剧提出了挑战。他要求把戏剧舞台变成宣传革命思想的讲坛,他力求使戏剧不仅能提高群众认识生活的能力,并且还要影响群众的社会实践。从这种思想出发,他在艺术实践中提出了一种新的演出方法——杂耍蒙太奇。这种方法的核心,就是要通过演出,最大限度地从思想上感染观众。为达到这种效果,就要求艺术家事先周密设计好演出方案,以期丝毫不差地获得预期的结果。爱森斯坦的这篇文章发表以后,曾引起很大震动,其后的几十年里,围绕着它曾展开过激烈的争论,产生过截然不同的评价。有的认为它是大胆的革新,有的则认为它是形式主义的、破坏性的东西。《杂耍蒙太奇》一文在爱森斯坦的创作实践、艺术理论和美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我国还从未全文翻译介绍过,这是第一次发表。爱森斯坦的这篇文章是一篇公认的比较晦涩难懂的文章,现译文力求忠实于原著。

作者简介: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 M. Eisenstein),苏联电影导演、电影理论家,蒙太奇理论的创始人。主要作品有《战舰波将金号》、《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伊凡雷帝》。俞虹,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研究所研究员,主要论文有《爱森斯坦蒙太奇美学管窥》、《苏联蒙太奇学派》。

 

一、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戏剧路线

简单说几句。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戏剧纲领不是要“利用过去的宝贵遗产”或“发明新的戏剧形式”,而是要废除剧院机构本身,代之以一个提高群众识别生活方式方面的判断力的示范点,建立工作室并制定提高这种判断力的科学体系,这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研究部在戏剧方面的直接任务。

此外所做的一切都归入“暂时”项下,那就是解决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附带性任务,非主要的任务。这种所谓“暂时”的事项,则是以革命内容为共同点而分别沿着两条路线展开的。

1.描述和叙事性戏剧(静止的、生活化的戏剧,这是右翼:《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曙光》、《勒拿》以及一系列同一类型的未完成的戏,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协会中央附属的原工人剧院的路线。

2.鼓动和杂耍性戏剧(富于动态的和奇异的戏剧,这是左翼),这就是我和B.阿尔瓦托夫对莫斯科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巡迥剧团的工作原则提出的路线。

这条路线早在本文作者同B·C·斯梅什利亚耶夫(莫斯科艺术剧院第一讲习所)导演的《墨西哥人》中,就以萌芽的状态、然而却相当明确地显示出来。其后,我们在另一次合作(演出B.普列特涅夫的《在悬崖上》)中发生了全面的原则分政,导致了分裂,促成我后来单独进行工作,这就是《智者》和……《驯悍记》,至于斯梅什利亚耶夫的“结构舞台演出的理论”(他完全忽略了《墨西哥人》的成就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就更不待言了。

我认为这段插话是必要的,因为对《智者》的每一篇评论,都企图论证它同随便任何演出的共同性,却绝口不提《墨西哥人》(1921年1月一3月),然而《智者》以及整个的杂耍理论,却正是我在《墨西哥人》中所创造的东西的进一步提炼和合乎逻辑的发展。

3.在巡回剧团开始排演(在两个剧团完成合并后)的《智者》,是按照新的舞台演出结构方法进行的第一部鼓动性作品。

二、杂耍蒙太奇

这个词是第一次使用。需要解释一下。

观众是戏剧的主要材料;把观众引导到预想的方向(情绪),是任何一种功利主义戏剧(鼓动的、广告的、卫生教育的等等)的任务。引导的手段则是戏剧这架机器的一切组成部分(奥斯图热夫的“吐词”并不比歌剧女主角紧身裤的颜色更重要,敲打定音鼓同罗密欧的独白作用相同,炉边蟋蟀声也并不亚于观众座席下面的爆炸声),尽管多种多样,但是却被统一于一点(统一才能使它们的存在合法):它们的杂耍性。

杂耍(从戏剧的观点来看)是戏剧的任何扩张性的因素,也就是任何这样的因素,它能使观众受到感性上或心理上的感染,这种感染是经过经验的检验并数学般精确安排的,以给予感受者以一定的情绪上的震动为目的,反过来在其总体上又唯一地决定着使观众接受演出的思想方面、即最终的意识形态结论的可能性。(“通过情欲的生动表演”达到认识,是戏剧特有的认识途径。)

说它是感性的和心理的,当然是从直接的现实这个意义上来理解的,如木偶剧院所运用的那样(在舞台上荆出眼睛或切掉手和脚,或者某个剧中人物在舞台上通过电话参与数十里外的可怕事件,或者一个醉汉的处境:他已感到死神临近,但他的呼救却被人当做梦痴),而不是展示某些心理方面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杂耍已经成了主题本身,只要具有相当的迫切性,这一主题离开这一动作同样存在并且起作用。(大多数鼓动性戏剧在演出中仅只满足于这类的杂耍性,它们所犯的错误就是这样。)

就形式方面而言,我认为,杂耍乃是结构一场演出的独立的和原始的因素,是戏剧效果和戏剧一般的分子单位(即组成单位)。完全类同于格罗斯的“造型的毛胚”或罗德钦柯的照相插图因素。

说它是“组成单位”,是由于我们很难划分主人公高贵品质的迷人力量(心理的因素)和他个人的魅力(即他的色相的感染力)之间的界限;卓别林的许多场面的抒情效果,同他的动作的特殊机制的杂耍性分不开,同样我们也很难划分宗教剧的受难场面里宗教的热情同暴虐狂的满足之间的界限,如此等等。

杂耍同嚎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嚎头,说得更确切些,特技(现在是应该给这个被过分用滥了的术语恢复它应有地位的时候了),是指一定技巧方面(主要是武艺方面)达到的完美成就,它只不过是以相应的方式展示(或者按马戏团的说法——“抖露”)的杂耍之一种,在术语的涵义上却恰恰是杂耍的对立物,因为特技是指绝对的、自身完成的东西,而杂耍则完全是以一种相对的东西——观众的反应为基础的。

这种方法从根本上改变了按部就班地去安排“感染作用的结构”(整个演出)的可能性:不是静止地去“反映”特定的、为主题所需要的亭件,不是只通过与之相关联的感染作用来处理这一事件,而是提出一种新的手法——把随意挑选的、独立的(而且是离开既定的结构和情节性场面起作用的)感染手段(杂耍)自由组合起来,但是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即达到一定的最终的主题效果,这就是杂耍蒙太奇。

把戏剧从迄今为止起决定作用的不可避免的和唯一可能的“幻觉的表演”和“演出感”的控制下解放出来的途径,就是要转到“实在的做戏”的蒙太奇,与此同时也容许在蒙太奇中编入完整的“表演片断”,容许有联系的情节纠葛,但这种纠葛已不再是独立自在的和决定一切的东西,而是为了一定的目的而有意挑选的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杂耍,因为演出效果的基础并不是“揭示剧作家意图”、“正确解释原作”或“忠实反映时代”,而只有杂耍和杂耍的系统才是演出效果的唯一基础。任何熟练的导演,都曾经凭敏感、凭直觉这样或那样地利用过杂耍,当然并不用于蒙太奇或构成方面,而是用于“和谐的结构中”,但不管怎样(在这方面甚至还形成了自己的行话——“精彩的终场”、“堂皇的亮相”、“漂亮的一招”,等等),重要的是,这一切只是为了合乎逻辑的情节逼真(按照剧本是“有根据的”),最主要的,只是无意识地去利用,是追求完全另外的目的的(“起初”列举的那些当中的某种东西)。现在只需要在制定结构演出的体系方面把注意力的重心移到应该注意的东西上去(这种东西先前被看作附带的、陪衬的东西,而事实上它才是实现演出中不寻常意图的基本手段,与此同时,不拘泥于合乎生活逻辑的和文学传统的权威,要把这种办法确认为演出的方法(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各工作室从1922年秋天开始进行的工作)。

训练剪辑师的学校是电影,以及主要是杂耍场和马戏团,因为从实质上说,导演一出好戏(从形式的角度讲),这便是从作为演出基础的剧本所提供的情境出发来安排一个扎实的杂耍——马戏节目。

作为例子,这里列出《智者》尾声部分的某些节目。

1.主人公的交代性独白。

2.侦探影片的片段:(说明第1点——偷窃日记)。

3.音乐怪诞剧式的出场:新娘和三位被拒绝的求婚者(在剧本里是一个人物)充当男侯相;通过叠唱“你的手指散发着乳香”和“让坟墓来惩罚我”的形式表现的忧伤的场面。(在构思中是新娘抱着木琴并在六根系着铃档——三位军官的纽扣—的饰带上弹奏。)

4.5.6.三段平行的叠句式丑角出场词(支付筹办婚礼的款项的主题)。

7.女明星(姑母)和三个军宫的出场(挽留三个被拒绝的求婚者的主题),语意双关地〔有一个转场〕先提到马,然后转到三人的马上特技节目(由于不可能把马牵进大厅——按传统方式——“三人马”)。

8.合唱鼓动性讽刺小调:《神父有一条狗》,在歌声伴唱下,神父的“前匍匐”——装成狗的形状出现(婚礼开始的主题)。

9.剧情中断(报童的喊叫声,以便主人公退场)。

10.戴面具的坏蛋上场,喜剧影片的片段(剧本五幕内容的概述,〔葛路莫夫的〕变化,公布日记的主题)。

11.被中断的剧情在另一组合中继续(同时为三位被拒绝的未婚者举扮婚礼)。

12.反宗教的小调《阿拉裁决》(双关的主题——必须请来阿訇,因为有好几个新郎,却只有一个新娘),合唱和只在这个节目中上场的新人物——穿阿訇服装的独唱演员。

13.全体舞蹈。围绕“宗教是毒害人民的鸦片”标语牌的表演。

14.滑稽剧的场面:把一个妻子和三个丈夫装进箱里,把陶罐摔在箱盖上。

15.生活打油诗式的三重唱——婚礼歌:“我们当中谁年轻”。

16.〔剧情〕猝然中断,主人公返回。

17.主人公在圆顶下的练马索上飞翔(绝望自杀的主题)。

18.〔剧情〕中断——坏蛋返回,自杀暂停。

19.花剑搏斗(敌对的主题)。

20.主人公和坏蛋关于新经济政策的鼓动性小曲。

21.在倾斜的钢丝上的一幕:〔坏蛋〕从练马场经过观众头顶走上楼座(“到俄罗斯去”的主题)。

22.主人公对〔这一〕节目的丑角式的摹拟并从钢丝上向后倒下。

23.小丑用嘴咬着同一条钢丝从楼座上滑下。

24.两个小丑互相往身上浇水(按传统方式)的结尾登场,以宣布“演出结束”而终场。

25.观众座席下面爆竹声大作为终场的和弦。

各节目的联结部分,如果没有直接转场的话,便作为连音成分来使用,即通过各种器具的不同配置、音乐的间歇、舞蹈、哑剧、地毯旁的跑龙套的等等来处理。

(本文摘自《世界电影》1983年5月登载的文章《杂耍蒙太奇——谈莫斯科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演出的A.H.奥斯特罗夫斯基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杂耍蒙太奇”(montage des attractions)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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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耍蒙太奇”(montage des attractions)释义

《电影艺术词典》对“杂耍蒙太奇”的释义

杂耍蒙太奇是爱森斯坦于二十年代初在戏剧与电影创作实践中采用并在理论上提出的一种结构演出的方法。意思是选择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手段加以适当的组合,以影响观众的情绪,使观众接受作者的思想结论。爱森斯坦在《杂耍蒙太奇》一文中解释说:杂耍……是……“任何这样的因素,它能使观众受到感性上或心理上的感染……以给予感受者以一定的情绪上的震动为目的,反过来在其总体上又唯一地决定着使观众接受演出的思想方面,即最终的意识形态结论的可能性。”“不是静止地去‘反映’特定的、为主题所需要的事件,不是只通过与之相关联的感染作用来处理这一事件,而是提出一种新的手法——把随意挑选的、独立的(而且是离开既定的结构和情节性场面而起作用的)感染手段(杂耍)自由组合起来,但是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即达到一定的最终的主题效果,这就是杂耍蒙太奇。”这一理论在很长时期中被苏联文艺界当作形式主义理论加以批判。六十年代初,苏联电影导演罗姆著文为之申辩,认为选取最有强烈影响力的手段(杂耍)是处理戏剧、电影作品结构可取的、甚至相当普遍的方法,他说:“艺术总是应该能够激起人的惊异,吸引住人,迫使人看下去或听下去。并且充分体会创作者所要表达的东西。”

《电影理论与批评词典》对“杂耍蒙太奇”的释义

这是界定一种蒙太奇风格的引发争议的概念(爱森斯坦,1923),这种蒙太奇的基础是以漫画或滑稽风格把近乎独立的短喜剧并列在一起,这种短喜剧如同杂耍歌舞剧场里的插演节目,这一术语即源于此。应当指出,人们常常因混淆单词“attraction”的另一涵义(镜头间假想性吸引力),而误称“吸引力蒙太奇”和“借助引力的蒙太奇”——这与爱森斯坦的原创理论没有关系,而只有相当空泛的意义,仅仅表示蒙太奇可以使两个镜头密切相关。

重提“杂耍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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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提“杂耍蒙太奇”

[前苏联]米哈伊尔·罗姆著    富澜译

本文系作者在苏联国立电影大学的讲课稿,于1967年正式发表。现根据《罗姆选集》第一卷(苏联艺术出版社,莫斯科1980年版)译出。

作者简介:米哈伊尔·罗姆(Mikhail Romm),苏联电影导演、编剧。主要作品有《普通的法西斯》、《羊脂球》、《列宁在十月》、《一年中的九天》。富澜,原名刘正龙,曾任中国电影出版社外编室副主任、副总编辑、总编辑。

 

如今蒙太奇很不行时,这点我很清楚。我知道,现在世界上许多导演,包括那些非常进步的导演,都对蒙太奇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而代之以模拟人眼运动的移动拍摄的长镜头。如象我已不止一次写到过的,这种探索有许多是很正当的,因为电影理应设法恢复自己展示生活、展示真实的良好声誉。电影是有着展示真正的真实、真正的生活的好名声的。那些不是在摄影棚里,而是在实在的内景里,把摄影机隐蔽起来拍摄的镜头;那些不是在人工搭制的楼梯上,而是在真的楼梯上拍摄的镜头,那些在外景中、在生活环境中搭起的布景里拍摄的镜头,其真实性确实能给观众留下强烈的印象。电影正在重新恢复这种逼真感。但这一切决不应该意味着我们这门艺术要随之而失去其突出的观赏性质。失去我们这门艺术的观赏性质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先进的电影正在失去大众性,正在失去观众。

不论任何一代的电影工作者,他的任务总是在于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的影片制作得有趣。我认为这是必需的。在发行方面,观众所提出的一切条件都必须遵守,但是,在遵守这些条件(这些条件也许是很苛刻的,因为人家要求于我们的是能够把观众牢牢吸引在座位上的影片)的同时,却要能够使影片成为艺术作品,要能够在影片中开掘出新的东西来,因为如果没有对新的东西的开掘,便无所谓艺术;重复老一套的东西只能算是匠艺,而匠艺在电影中,据我看来,是要不得的。

然而任何“新东西”总是对旧东西重新理解或者说加以翻新的结果。所以,我今天想来谈谈一个十分强有力的电影手法,即“杂耍蒙太奇”。

大概每一个对电影史多少有些了解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词。这个名词是爱森斯坦在四十多年前提出来的,他认为这是电影艺术的基本手法。

他之所以这样规定电影的本性、基础及其特殊手法,是同他在参加电影工作以前从事戏剧工作的经历、同梅耶荷德的创作、同他在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工作经历密切有关的。

如果用合理的态度看待对电影的这个定义,那么,这个定义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失去其现实的意义,而且,从近年制作的重大影片中,我们可以找到许多以“杂耍蒙太奇”原则作为结构基础的例子。

现代电影具有多种不同的种类和形式。我将只谈其中的一种形式。具体地说,我要谈的是,在我最近两部影片——《一年中的九天》和《普通的法西斯》的创作中,在准备前者的剧本和剪辑后者的素材时,我回想起我从爱森斯坦口中听到的有关“杂耍蒙太奇”的说法,回想起很久以前苏联戏剧与电影的情况,并且把那一切同我们今天的情况进行比较,从而使我的工作大有获益。既然这对一个人有所助益,那么对别的人就也会有所助益的吧。

“杂耍蒙太奇”这个名词本身,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我们有许多名词术语都曾经被毫无根据地指斥为谬误的,“杂耍蒙太奇”也是这样。可是如果我们合理地看待这种结构影片的方式,那么,它本身实际上决没有任何轻率的东西,尽管“杂耍”这个字眼多少有些轻浮的味道。

所谓杂耍,通常是指杂技表演中的一种节目,一种“即兴节目”——或是极其滑稽,或是极其恐怖,或是十分惊险,或是采用独特罕见的机关。或许是幻术家当场把一个女郎锯成两半,或许是驯兽师表演驯蛇、驯虎、驯豹的绝技,或许是惊心动魄的走钢丝或空中飞人,或许是令人捧腹的小丑表演或跳跳蹦蹦,如此等等。

爱森斯坦把电影演出的片段称为杂耍,意思是要以稍许夸张的、突出的形式来表达他的观念。但在这种夸张的、突出的表述形式的背后,却是有着一定的内容的,而这正是我们今天可以利用的、不应忘记的东西。

爱森斯坦本人在开始从事戏剧工作时,对杂耍蒙太奇是完全就字面去理解的。在他与B.斯梅士略耶夫合作在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剧院演出的第一出戏《墨西哥人》里(我当时看过这出戏),主要的杂耍便是一场拳击。拳击手、裁判员以及观众的行为,一切全都变成了一场非常引人人胜的杂耍。拳击完全是当真的。此外的戏我甚至根本记不得了。但是这场拳击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尽管从那时以来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

在爱森斯坦的下一部作品——据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原作演出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中,他以赤裸裸的形式展示了他所说的“杂耍蒙太奇”。奥斯特罗夫斯基的这出戏完全被变成了一场杂技表演,参加演出的有F.莫尔莫年科——即H.亚力山大洛夫、M.培利耶夫,以及许多知名的演员,如:马克西姆·施特拉乌赫、出色的女演员雅努科娃。亚力山大洛夫戴着面具走钢丝,一双眼睛不时亮起绿色的闪光。严肃的演员安东诺夫扛着一根长杆,让雅努科娃爬上杆顶。

演出里既有滑稽的演唱,又有传统的杂技,而且还有在观众头顶上表演走钢丝,在面积不大的大厅内,这种杂技表演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演员几乎就在观众身边做着各种表演。

这是一次纯属实验性的演出,甚至在情节上也和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原作没有多少联系,整个演出具有一种对古典作品极不恭敬的、甚至是有意亵渎的性质(这在当时是很时兴的)。

爱森斯坦导演的第三出戏是C.特列齐亚柯夫的剧本“防毒面具”,在这出戏里,演出场地的选择本身便可算是一种杂耍。这出戏是在莫斯科煤气工厂的院子里演出的,周围是各车间散发出来的煤气臭味。演员们在真的环境中表演,单是这一点,按照爱森斯坦的意图,就足以使出席观看的观众感到惊奇。

在当时,杂耍蒙太奇的理论多少反映了梅耶荷德的一种见解。他认为,应该同时既把观众看作朋友,又把他们看作敌人。需要把观众看作敌人,这部分地是因为,当时的剧场观众多半是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梅耶荷德在谈起观众时通常称之为“他们”,“他们料想这里该是一段爱情场面,那就偏不给他们爱情场面,而是恰恰相反。”“他们料想,在《哈姆莱特》里将要有‘生还是死’这段独白,那就偏不给他们这段独白。”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又是些尽管有点任性、却狠心地天真的观众,对于一个艺术家说来,他们永远是他可以推心置腹的最好的友人。最后,对于艺术家说来,他们永远是一种需要与之进行斗争的人群,与之进行斗争是为了使他们来看你的影片。你决不应该使观众感到烦闷,你应该把他“捆在”座位上,使他看下去。

有一次,爱森斯坦说过:如果我们的剧作家能够做到这一步,就是用一个简单的剧情使人们在那里老老实实坐九十分钟,使人们象看踢足球那样聚精会神地观看,那他们就算得上天才了。最佳的剧作便是足球赛,人们乐意观看,而不会离席。剧作也应该达到这样完善的程度。

又有一次,他对我说了一段大致如下的话:拳击手从来不会接连打出两个相同的招数。如果他先打了一下左侧,那么接下来就会打右侧;如果他先打了下颏,那么接下来就会打太阳穴。对付观众也应该是这样,所不同的只是不要把他击昏。需要不断变换你的影响手段,变换杂耍,并且从一种影响手段到另一种影响手段的变换要做到尽可能出人意料、尽可能突如其来。

如果回想一下爱森斯坦的经典性影片《战舰波将金号》,那就不难发现,那里使用的正是这种方法——欢乐的与悲惨的,残酷的与平和的、群众性的与个人的东西互相交替。

我之所以举出《战舰波将金号》,是因为它已经成为我们苏联的经典影片。我就不举例如《罢工》这样的影片——其中很容易发现这里所说的这种杂耍,但有时是以近于杂技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因为在《罢工》里还可以感觉得到爱森斯坦的舞台工作的痕迹,他在那里还没有克服过去的戏剧工作对他的影响,他是背着戏剧工作留给他的包袱在探求电影的道路的。

然而,在《战舰波将金号》里也是有杂耍的,例如在枪杀水兵之前用帆布把他们蒙起来。在生活中这种事是没有的。给一个人蒙上眼睛,这是有的;在绞死或枪杀一个人之前用一个布袋子把头套住,这是有的;但如果枪杀的是一队水兵,那么,是没有要把他们用帆布蒙起来这样的军规或习惯的。而且这样做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首先是无法保证蒙在帆布下的人都能打死。这乃是一个杂耍式的手法,目的是要造成观赏上的效果,是要用这不断拂动的帆布使观众吃惊,通过这块帆布,爱森斯坦仿佛把一队水兵变成了一具尸体。

《战舰波将金号》的强有力之处就在于,在这部影片中,“杂耍蒙太奇”的原则,经过深刻的构思和天才的处理,起到了不是形式主义的,而是现实主义的作用——为影片的内容实质服务,尽管影片本身是具有高度象征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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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敖德萨阶梯上枪杀群众的场面里,我们看到。一辆婴儿车颠簸而下,一位妇女眼镜被打碎、眼球被打出,一个残废人跳下阶梯拼命奔逃,还有多次重复出现的梯段,其实,真的敖德萨阶梯上的梯段远比爱森斯坦所表现出来的为少。这个枪杀的场面已成为苏联电影中群众场面的经典范例,被载入了所有有关蒙太奇问题的选本。这个场面本身便是把杂耍的观念正确运用于电影的出色例子。

我认为,我们对于这份遗产不够珍惜,对于这份技巧宝藏挖掘得不够积极。当然,现在历史时代不同了。但是我们很少回顾二十年代的遗产,毕竟是不应该的。这份遗产不仅丰富了苏联的,而且也丰富了全世界的戏剧与电影艺术。莫斯科在当时是戏剧与电影界的圣地;每年秋天,全世界的导演都到这里来观看莫斯科各剧院的首场演出,画下场面调度和布景设计,记下苏联戏剧大师的做法。直到今天,在国外还可以看到,许多导演正是根据这些札记,根据他们当年学到的东西,来设计他们的戏剧表现手法的。不论在伦敦,或是在巴黎,以及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一些剧院,仍在模仿着早期的苏联戏剧或是继续着早期苏联戏剧的探索。而爱森斯坦和他的影片则成为全世界电影工作者不断研究的课题。这是我们的资本,我们应该加以珍惜。自然,现在时代不同了。我决不是主张向后倒退,退到早期的爱森斯坦、早期的杜甫仁科或早期的普多夫金那里去。不,倒退任何时候都是不应该的,我们应该前进,但在前进的过程中决不应让过去曾经达到过的高度成就任其湮没。这样我们才能前进得更快。这批遗产对于我们来说尤其值得珍视的是,爱森斯坦、早期杜甫仁科、梅耶荷德的作品不仅在形式上,而且在思想上都是先进的、革命的作品。顺便说到,如果我们看看莎士比亚戏剧的典范作品,例如《李尔王》,就会发现,这里交替出现着一些悲剧性和喜剧性的杂耍,并且采用了雷、电、风、雨等这样一些具有强烈影响力的手段。所有这些都是具有强烈影响力的杂耍场面。

但我们暂且不谈这些历史上的例子。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看看“杂耍蒙太奇”方法在今天,在六十年代的电影中怎样在起着作用。 费里尼的影片《甜蜜的生活》在全世界银幕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依我的观点来看,这部影片是非常出色的,至少比起费里尼随后的两部影片——《八部半》、尤其是《朱丽叶与精灵》——要好,尽管在后一部影片中,顺便提到,他也采用了极其多样的、包括杂技节目在内的杂耍。

费里尼的影片《甜蜜的生活》包含着对当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尖锐批判和揭露,同时这部影片受到了观众的巨大的、难以想象的欢迎。然而这样一部影片,实质上却是没有情节的。

影片中只能约略看出一个骨架,一条把一连串杂耍穿缀起来的线索。

这部影片使人容易看得下去,只是因为其中的每一片段都是一个用电影手段表现出来的、按电影特点改造过的、具有强烈感染力的典型的杂耍节目。

贯穿全片的杂耍是那些在全罗马到处猎取牺牲品的摄影记者。有两处这种摄影采访的高潮。其一是在所谓出现奇迹的一段戏里,这个奇迹本身便是一种杂耍;其二是在自杀者的妻子回家的一段戏里。她的丈夫刚刚杀死了他们的孩子然后自杀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大群摄影记者向她扑上来猛按快门。于是她想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在妓女的灌满水的地下室里做爱的一场,也是杂耍;电影明星的到来,她走下飞机,她在喷泉中洗澡,这些都是杂耍;整个城堡,则是许多杂耍构成的杂耍。如此连续不断。所有这一切便构成了意大利社会的总的图景。我不知道,这是费里尼有意要这样做的,还是违反他的本意自然得出了这样的结果。——据说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甚至有自己的私人教士——反正这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艺术却有着自己的逻辑,按照这种逻辑,创作者的主观意图有时会同他的艺术才华发生矛盾,在这种情况下,作品便开始反对他的主观意图了。

我不大相信,才华洋溢的费里尼有意识这样大胆地攻击整个意大利社会,或许这是不期而然的结果,但结果确实是这样。其所以是这样,是由于他用一系列极其鲜明的杂耍片段把这个社会的腐朽没落表现到了荒谬绝伦的极致。而这一系列用夸张的、怪诞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荒谬事物本身便足以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这部影片尽管长达三个多小时,却由于这些表现得极其突出、修饰得极其巧妙的观赏场面不断交替出现而紧紧地抓住了观众。

但是,费里尼的最近一部影片《朱丽叶与精灵》,依我看,却极其鲜明地说明,这种手法如果使用得不适度,便会走向它的反面。

影片《朱丽叶与精灵》是一部风格驳杂的影片,与《八部半》一样,它也是作者试图当众讲出自己纯属个人的、隐秘的内心体验的一个尝试。

在《八部半》里,这种体验说的是他创作上的犹豫、他在进行创作时的潜意识。对于这部影片,我的评价并不象许多同志那么高。我看了它两遍,在看第二遍的时候,我才更清楚了它的机制,其中有许多东西我是不大喜欢的。但在《朱丽叶与精灵》中,费里尼托出了更加属于个人性质的动机。这里是说什么呢?

一个年长色衰的妇人太爱她的丈夫,以致不能原谅他对她的不忠实行为,可实际上不该不原谅他,因为她已经老得没有多少吸引力,而且,其实最好是她也如法行事,那样两个人就都能得其所哉。这就是影片主要部分的情节梗概,这一部分的叙述是相当现实主义的,费里尼的夫人玛茜娜扮演衰老的妻子这个悲剧性角色演得也很出色。这个女主人公不但老了,而且还患有精神分裂症,她的病是由于童年时期精神上所受的创伤而发展起来的。

童年受过精神上的创伤,小姑娘曾在舞台上表演过某种宗教性的东西,遭到了失败,母亲性情残暴,祖父出走……因此她常常梦见一些精灵,就象萨尔瓦多·达利 的绘画里的那种幽灵,涂抹得五颜六色,老是跳跳蹦蹦,戴着显然象道具的假胡须。这些镜头是由极有才华的摄影师拍摄的。但是整个一连串精神分裂的表现在这里仿佛是硬加上去的无关主旨的东西。

除此之外,这位女主人公还热衷于降神术。这样就又加上了一种杂耍:一个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是老头还是老太太的人,穿着印第安式的裤子,在那里做腹语,预言命运。

还有一个杂耍。在女主人公的小房子隔壁,住着一个放荡女人,她那一对大乳房大得令人吃惊。这个女人的巨大的床榻直接铺放在地上,上面是用镜子镶成的天花板,这显然也会给观众留下印象。不但如此,这个女人还喜欢在树上做寻欢做乐的勾当,在树上搭了一个平台,还特意安装了一具升降机。除此之外,拜倒在她裙下的是一个俄国人,整天只穿着白色内裤。这人是个色情狂,时不时从她那里偷窃各种各样的东西——或是偷去一只鞋,或是偷些别的什么东西,偷到手以后,就用俄国话念叨着:“唉,一下,再来一下……。”他的名字叫阿廖沙。

所有这一切——跳跳蹦蹦的精灵、戴着大宽沿帽的妇人们(帽子大得出奇,以致她们在接吻时总是离得远远的)、不时出现的幻影、邻家妓女、树上的安乐窝、镶镜子的天花板、侦缉队——所有这一切都是一连串格调不一的、有时是纯属表面的、颇为花哨的、仅以引起令人吃惊的效果为目的的杂耍。

因此整部影片使我觉得是一部以不太巧妙的手法制成的折衷主义作品。费里尼似乎是重新展示了一些早已被发掘过的、早已被确认为不属于艺术趣味、真实、感染观众的手段等范围之内的东西。这个范围以外,便已是纯粹的卖弄噱头,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实在弄不懂,为什么许多人对这部影片如此大加赞扬。有一位我们的导演对意大利导演马里奥·索尔达蒂说,他在看过两遍之后,才觉得对这部影片更能理解了。索尔达蒂回答说:“可我这个意大利人也理解不了那里是些什么名堂。我只看到了一点,那就是,在每一个镜头里,费里尼都想要告诉人家:我是天才,我怎么干都是可以的。”我对这位意大利导演的话颇有同感。的确,他所说的那一点便是整个影片的贯串主题。这是一种脱离了理性、脱离了思想性、脱离了方法本身完整性的“杂耍蒙太奇”。因为,即使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里,尽管爱森斯坦把奥斯特罗夫斯基的作品变成了杂技表演,但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也还是绝对地保持了风格上的一贯性的——从开场自到终场的话,从舞台设计到服装,从演员的人选到场面调度,都是风格一致的。那是一场以一个贯串性的思想统一起来的杂技表演。

费里尼的影片则只是拼凑了一大堆杂耍,并没有把它们融合成风格一致的和谐整体。这部影片风格杂乱、层次繁复,就象一棵新年枞树,被孩子们挂满了小星星、珠串和棉球,点燃了小灯泡,一下子摆上了三个圣诞老人,以致于枞树本身反而被这些装饰物弄得看不见了。费里尼的影片正是使我想起这样一棵装饰得太过分的枞树。虽然摄影师贾尼·第·威南佐拍摄得很精巧、很有才华,但在费里尼的手中,每一个镜头都只是一个完全孤立的杂耍。

但是如果我们更深刻地思考一下爱森斯坦所说的“杂耍蒙太奇”的含义,那就可以看到,他所指的乃是一般艺术的、任何一种艺术的本性,艺术总是应该能够激起人的惊异,吸引住人,迫使人看下去或听下去,并且充分体会创作者所要表达的东西。要做到这一点是并不容易的。有时能够做到,有时却做不到。

我在拍摄影片《一年中的九天》时,遇到了一个为展开冲突选择环境背景的问题。我和赫拉布洛维茨基决定选择热核物理研究作为背景,而没有选择医学、生物学或别的什么东西。这倒不是因为影片所要表现的这类冲突或思想不能用医学方面的素材来表现。

假定古谢夫是在一所医学研究所里工作,他们正在检验一种新的疫苗,那么这也是完全可能的。大家都知道,不少医务人员就是在自己身上做试验的,有些人甚至就是在研究鼠疫、霍乱、大脑炎或是别的什么疾病的过程中传染上了这些疾病而牺牲了生命的。这样安排不也是可行的吗?当然可行。影片所要表达的哲理、影片中的三角关系,将会原样不变。

之所以选定物理学做背景,这是因为热核物理是二十世纪一件最重大的事情。热核实验室本身便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杂耍。如果我们能够完完全全地把这种实验室拍摄出来(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还不能拍摄这样的东西),这本身自然就能成为一个极其富有吸引力的杂耍。因为这里有火车直接开进实验室中间,有许多节车皮和若干台机车,还有巨大吊车卸下科学仪器的零件。而按照过去的老经验,我们总以为科研仪器一定是摆在台子上的一些曲颈瓶之类的东西,所以当我们一看到小小的试验用坩埚竟然有两层楼房那么高,当然是会大吃一惊的。

这种职业本身的特点——主人公们住在远离尘世的小城镇里,热核实验室装着厚厚的钢铁保险门,随时有放射物逸出的可能性,到处潜伏着致命的危险——所有这一切都是极其新颖别致的素材,并且是一种独特的杂耍。然而,在影片《一年中的九天》里占主要地位的毕竟不是杂耍,不是热核研究和物理环境。当然不是,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借以处理更为重要的问题、影片哲理内容的重大问题的手法和素材,这个问题如果通过别的素材、别的杂耍来处理,也是完全可以的。只不过我们觉得运用这样的素材和这样的杂耍来处理更好些罢了。(要知道,譬如婚礼,这也是一种杂耍。)

在拍摄影片《普通的法西斯》时,这一套思维方法给了我更大的帮助。对于这部影片中的某些场景,使用“杂耍”这个字眼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但是为了讨论我们的业务,我们应该认为,这个字眼,就象一个单独的音符那样,决不包含任何贬斥的意思,这个字眼只不过是代表某种极度富有表现力的、特别可怕或特别可笑的、令人恐怖或令人惊奇的、滑稽的或凶恶的东西而已。每一种生活现象都是可以用艺术的手段来加以考察的。

起初我们深信,对于法西斯主义能够给予最有力、最致命的揭露的材料,无疑是那些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人们所犯下的残酷兽行。党卫军共有一百二十万人,当然,这不是什么特殊的人。一百二十万毕竟是一百二十万。这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人,但是如果说竟然能把一百二十万人变成一个制造死亡的工具,那么这全然不是意味着,专门从一个国家的两千万成年人口中挑选出了一百二十万个潜在的天生杀人犯。不是这样,这只是一些普通的人,但他们干的却是法西斯主义。于是我们一下子就断定了。兽行将是最有力的材料。

然而,这方面的电影文献竟然如此强烈,用爱森斯坦的话来说,它们简直能把观众“击昏”。观众不得不闭住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我们有一部叫做《纽伦堡审判证词》的影片。这部影片从来没有公开放映过。影片开头是全体摄影师庄严宣誓,他们担保影片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随军进入一些被解放的城市时亲手拍摄的,其中绝对没有任何窜改或伪造,一切都是按照实际情况原封不动地拍摄下来的。接着便开始了毫无剪辑处理的简单罗列:在某某城市……发生着摄影师所拍下的某事、某事。一共七本。要想一口气看完这样七本影片,即使你作为影片总导演责无旁贷地必须这样做,那也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我看过一回。当我为了选取素材不得不看第二遍的时候,刚演完一本,我就开口说:“我受不了了。”搁下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还是受不了。我只好吩咐把整部影片照样复制下来,因为我实在不能再看第二遍。后来放给一些年轻助手们看。有三个人在演到第二本的时候就跑了。这种东西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一本也受不了。

于是,这样的杂耍只好加以舍弃了。不过我还是要重复说一遍,《普通的法西斯》确实是按照“杂耍蒙太奇”的原则编排起来的。后来我们决定放弃历史的或者说按年代的叙述方法,开始把各种素材按主题分别归成几个大类,这时我们才终于找到了处理这部影片的恰当方案。我们一共归成了一百二十个主题,是这样来归类的:狂呼“希特勒万岁’’者的特写镜头、沉默者的特写镜头、沉思者的特写镜头、希特勒演说、人群奔跑、人群狂呼、尸体、部队日常生活、集中营、兴登堡、阅兵式、部队行进、体育场、希特勒青年团、伤兵——总之,一百二十个主题。

围绕每个主题收集了二三十个来源的素材,积累成一大批。譬如,单是部队行进的镜头一开始就收集起了足够放映一到一个半小时的素材。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收集在一起,这些镜头就变成了一种令人震惊的、极其有趣的场景——一种典型的杂耍。希特勒的演说也是一种杂耍,而且恰恰是集中在一起之后才变成了杂耍。人群狂呼“希特勒万岁”的镜头集中在一起之后变成了三本半接连不断的吼叫,这简直是极度令人震惊的杂耍。

我们就是按照这样一些大的门类来收集起这部影片的。当然,并不是每一门类都具有这种令人吃惊的性质。我们决定把一切具有奇异的、不寻常的杂耍性质的东西全部挑选出来。所以我们一下子就选中了墨索里尼的演说。不可能设想一个导演会容许某个演员像墨索里尼本人那样,以这种杂技表演的方式来表演,那样一来显然会弄得过火。再如,希特勒身穿礼服检阅仪仗队的场面也是这样。

我们把大量的大段大段的素材按门类汇集起来,这大致就象当年爱森斯坦汇集敖德萨阶梯上枪杀群众的材料或攻打冬宫的材料那样。

从这一大批素材中,我们选出了最令人震惊的法西斯场面,然后把它们加以排列,使每一段素材与前后段落的衔接形成尽可能强烈的对比。

当我们回想起爱森斯坦谈到拳击赛的话并从而发现了这个方法以后,素材便大大缩减了,着手结构影片的途径也逐渐明确起来。一开始我们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第一次选出的素材有两万米,复选以后剩下了一万米。

而当我们按照场面之间构成对比性冲突的原则着手剪辑影片的时候,又有许多东西自然而然地被淘汰了。

《普通的法西斯》的第一部分是怎样安排的呢?开头是一些儿童画。然后是大学生、热恋中的年轻人、母亲们,接着又是儿童。这一主题放在稍微靠后些的地方似乎也是可以的,也确有许多人对我说,用这些儿童画和和平生活的场景作为这样一部影片的开头是不恰当的,因为一般说来,如果先揭示了法西斯恐怖暴行,说明了它对人类的威胁,然后再来表现这些和平生活场景,就会更加有力得多。

但是我们不应忘记,当银幕上映出《普通的法西斯》的字幕,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的时候,观众的情绪本身就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而这也是需要考虑到的一种素材。这里就用上了梅耶荷德的那句话:“哈,他们料想将要有‘生还是死’这段独白,那就偏不给他们这段独白!”人们将要来观看《普通的法西斯》,我们的广告部门将会设法在剧照中选用尽可能多的暴行镜头,在广告画上一定会画出一只嘴里滴着鲜血的鹰或是戴着法西斯钢盔的骷髅。就这样,观众坐了下来。我们怎么开始呢?让我们这样来开始:银幕上映现出一只正在微笑的猫,顺便说一句,这只猫是我的孙子画的。而且,当我问他猫干吗要笑的时候,他回答说:“它刚吃了一只老鼠。”

这将是出人意料的,这会使观众忘记他们是来观看一部有关《普通的法西斯》的影片的。可以坦率地说:谁也不愿意看可怕的惨状。尽管观众对这部影片颇感好奇,甚至听邻居们说它如何的好,但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他不免会以为,现在马上就要开始展示一些可怕的或是恐怖的东西、法西斯的铁蹄和被吊死的人,要么就是给我上一堂历史课,告诉我如此这般。反正,这几个小时不会太有趣。所以,他一看到那只滑稽可笑的猫、那些大学生、《我的妈妈最美丽》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立刻会高兴起来。虽然观众是聪明的,但他们毕竟会暂时忘记他们最终还是要看到《普通的法西斯》。所以,当银幕上突然响起一声枪声,出现了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被射杀的情景时,满座的观众总要发出一片惊呼。在这之后,我又让他们看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于是观众安下心来:“也许不会再有那些了?”不,还要有的!接着便是尸体,不算太多,只有七八个短镜头,有那么十几秒钟的工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观众厅。在这之后我又设法使观众安下心来。我说,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这里是博物馆,焚人炉早已冰冷,隐没在野草丛中。这些装在玻璃瓶里的肢体标本,这些装在玻璃盒子里的头发,只不过是博物馆的陈列品。当我走近堆积如山的白骨和骨灰的时候,我突然在这里加进了一群人狂呼“希特勒万岁!”的镜头。这样一来,这一部分影片就构成一系列按强烈对比原则排列起来的杂耍,使观众反复四次从一种情绪的极点猛然转入另一种情绪的极点。整个影片便都是这样安排的。

在影片上集的结尾,我们尽可能多地使用了那些可笑的、怪诞的、嘲讽的材料,并以有关艺术的一节作为结束。这样做是为了使观众缓一口气,稍稍轻松一阵,好继续看下面的更加悲惨的第二集。第二集一开始是一段严肃的议论,告诉人们法西斯主义把人变成了什么,这个变成了法西斯分子的人又会干出些什么。在最残酷的一段里,我们很少使用电影镜头,而几乎全用的是法西斯暴行的照片。为什么呢?因为象我已经说过的,电影镜头简直是令人不忍卒睹的。那太使人痛苦了。照片则只是记录了停止下来的一瞬间,这至少能多少具有一点审美的意睐。与此同时,它又能使人联想到这一瞬间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当映出一幅赤裸着身体的年轻女尸的照片,接着映出刚刚杀害了她的那个人的照片的时候,观众便会联想,她为什么会赤裸着身子,为什么把她打死了,她是不是被强奸了,而这时已经开始了下一个镜头,又引起了一些新的联想。但是我们也在这种静止的照片中间按强烈对比的原则插进一些电影镜头,例如兵士们在洗澡的镜头、兵士们捉鸡的镜头、被吊死者的尸体在绞架下摇摆的镜头。然后又是许多的照片。

这些照片镜头的伴音是这样来安排的。当银幕上展示出这些人,表现他们或是在狂吼或是在休息,或是在绞杀人或是在洗澡的时候,与之配合的是唱得声音很强的一首叫做《洛拉》的小调。这是一支欢快活泼的小调,我们把它分割成若干段,中间插入鼓声。鼓声和欢快活泼的歌声相互交替,在与这种交替不完全合拍的情况下,画面上则时而是暴行,时而是宁静的日常生活,然后又是暴行,又是日常生活。我们看到他们在洗澡,他们跟狗嬉戏,他们在刮胡子、吃饭、听唱机,可是接着我们又看到他们却在那里强奸和杀人。

匈牙利有一位录音师,认为这样让大声唱歌的声音和鼓声交替出现是不通的。所以他做了这样的更动:解说词声音很高,在这个声音的下面勉强听得到好象远处有一个人哼着一首歌。但是这样一来,这歌声便失去了杂耍的性质。只有当这歌声很高的时候,只有当它和被吊死的人之间对比很强烈的时候,歌声才能起到杂耍的作用。画面里是被吊在绞架上的尸体在摆动,这时只能是要么大声狂吼,要么一声不响,低声哼唱是绝对不行的。

如果以“杂耍蒙太奇”为目标,那么,强烈的冲突就是必须遵守的规则。当然,这样的结构方式决不是必需的。电影是多种多样的。一部影片也可以制作成非常柔和的、充满中间色调的。但是我们这部影片并不是这样处理的。

所以,那位录音师一把歌声变柔,就破坏了整个场面的艺术构思。而他这样做的时候,用意是很好的:“我的创作一向具有很高的格调,”他说。言外之意是我们格调不高。“你们这部影片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对待它很细心,努力使它具有高雅的格调……”

但这里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高雅的格调(高雅的格调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的),这里需要我们大胆地、不顾一切地打破传统,这种传统一般来说已经给我们造成束缚,使电影变成咕咕哝哝的东西,变成不凉不热的东西。我一辈子最恨“温和的影片”这个说法,因为只有糟粕是温温乎乎的,精美的食物只能要么是热的,要么是冷的。顺便说明一句,我在这里谈论电影场面的杂耍性质,决不是主张大家都只去拍摄这样的影片。我希望我的意思能够得到正确的理解。我就碰上了这样一件事:有一次我在文章里写道,匠艺式地处理情节和对话常常给我们造成损害,把复杂多变的生活弄成千篇一律的标准化产品。这一下招来了激烈的批评,有五年的时间不断有人指责我提倡非戏剧化。据说,那篇文章发表后,有一个人来到巴库制片厂,人家对他说,他的剧本既没有情节,也没有含意,简直让人不明白写了什么,他却回答说:“罗姆说过的,既不需要情节,也不需要含意。”于是在一次干部会议上,有人对我说。“你瞧你的言论产生了什么效果!”可是,你叫傻瓜祷告,他准会磕破脑袋。

即使对于偶然出现的东西,也必须精确地处理,使它能够最鲜明地表现整个意图。“杂耍蒙太奇”也是如此。

如果举出象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样公认的经典作品,那么可以看到,在这部小说中,尤其是上册里,也有许多新奇的场景,譬如铁路就是一种。在《安娜·卡列尼娜》出版的时代,许多阅读这部小说的人是没有看见过铁路的。这在当时所引起的令人惊奇的效果,就如同一部现代的心理小说把故事安排在宇宙火箭上或某一个星球上一样。对于《安娜·卡列尼娜》的读者说来,那是一种新奇的场景,所以那里对铁路做了如此详尽细致的描写。这是一种新奇的东西,是令人惊异的素材。吉蒂和列文见面的场面——溜冰场,也是一种令人惊异的素材。赛马的场面——有沙皇亲自在场,沃伦斯基所骑的马摔断了脊梁——也是一种令人惊异的素材。

《安娜·卡列尼娜》里的所有片段——上流社会的舞会、宴会等等——都以其多种多样和引人注目的场景而起到令人惊异的效果。读者时而置身于上流社会的豪华府邸,忽而又来到了肮脏的旅馆房间,在那穷酸的陈设环境中,康士坦丁·列文的兄弟大谈共产主义,紧接着又是贵族的庄园,然后是上流社会的宴会、赛马场等等,须知这一切都是带有一种杂耍性质的。

对于我国文学的这些宝贵经验,我们研究得还不够深入,而爱森斯坦却是仔细研究过的。他所以提出“杂耍蒙太奇”,正是根据原始艺术、古典悲剧、托尔斯泰的经验以至世界艺术的全部经验概括出这种手法的。至于在电影这一门刚刚诞生的崭新的艺术中,在某一部作品的创作实践中,他对这种手法可能运用得正确或不正确,那则是另一回事。

在这里爱森斯坦只是指出了艺术的某种规律,他认为这些规律是永恒的,而对于我们来说我认为还是有效的。

在无声电影中,两个镜头之间的连接总是要对观众提出某种逻辑上的暗示,让他们自己去猜测,不然的话,那就得给每个镜头都加上一段字幕来加以说明。现在许多无声片已经不能引起它们当年曾经引起过的那种反响,因为观众不能理解那些极出色的影片。观众已经失去了一边看电影一边进行补充、领会的习惯,而这在过去却是必需的。应该这样说,无声电影的美学特性正在于此。无声电影是以观众的积极参与为前提的,观众要同导演共同参与创作,共同安排空间,共同安排那种被许多全无交代的间歇分割开来的、以零碎片段形态展示出来的事件。对比性镜头组接在一起就要求对其中每个镜头重新加以领会。这是观众必须做的一份额外的工作。

从电影中有了声音那一刻起,即从三十年代初起,我们便把电影的这一特性迅速丧失了。我们不再迫使观众自己去进行猜测,而是干脆向他们说明一切,就象戏剧那样,就象在话剧里那样,用带有冗长的情景说明的对话来展开剧情。这一时期的影响在长达三十年的时间内克服得非常迟缓。直到近年以来,才出现了一些这样的影片,它们力图重新启发观众去进行思考,只给他们展示出一部分素材、一些现象和情境,而要求他们独自从感性上或逻辑上去加以领会。从许多国家的电影中都可以看到这种情况。但是,迫使观众去进行这份额外的工作可并不那么容易。观众变得懒多了,因为多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于接受现成的、嚼烂了的食品了。

Naked Island-1

举例来说,新藤兼人的影片《裸岛》在莫斯科电影节放映时的情景就十分令我吃惊。我看过这部影片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电影节闭幕后,我很想再看一遍,加之我家里的人都没有看过,于是我就怂恿他们一起去了“突击手”电影院。

这部影片是没有对话的,只伴有一些音响,而且是自然界的音响:划桨的声音、波浪的声音等等。这竟然使观众感到极不习惯,以致在开头的时候人们竞纷纷大声跺脚,大喊“放映员怎么搞的!”“没声!”等等。然后却不禁哄笑起来,因为人们发现声音是有的,只不过不说话。于是人们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后来人们发现大概就要这样演下去,不会有对话了,于是便开始大声交谈,接着有人小声抱怨,互相发出嘘声,等演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退场了。这使我感到震惊,因为我认为这部影片是很了不起的。我尽我所能地安抚坐在我附近的人,但是人们却恶狠狠地对我反唇相讥,以致我只好默不做声了。这部影片在卖座方面彻底失败了。它要求观众一刻不停地思索,但新藤兼人并不勉强促使你去思索,他始终沉默着。你必须自己去猜测、思考、比较并领会其中的诗意。

因此,为了预防万一,在《普通的法西斯》里我还是尽量促使观众去思考的。片中的解说词除了表达我自己的思考之外,就只是要起这样的作用,即我仿佛时时在向观众提示:“现在请你思考一下这个,现在再请你思考一下这个。”我仿佛时时牵着他去思考,因为我并不指望他会自动地按我所需要的那样去思考。为此我们摄制组里曾有过不少争论。有人认为,任何东西都不要反复咀嚼,应该让观众自己去得出结论。但这种意见只是部分正确。另一种意见则认为,不应向观众提出过分吃力的课题。

应该说,轻化了的电影,那种让观众在两小时内停止思考的电影,在目前世界上占着统治地位。有一次在巴黎,当我看到巴黎各影院上映的影片名单时,我简直感到震惊。原来,在巴黎代表着意大利电影的,根本不是费里尼或安东尼奥尼。不,在巴黎所见到的意大利电影,是《玛茨分子的儿子势》《恺撒的情妇舟》《赫拉克勒斯的功勋》以及另外一些不可思议的影片,就是这样一些影片和一些侦探片在意大利花园和爱丽舍田园大街的一些极其豪华的影院里轮换上映。简直想象不出有比这更愚蠢的了。

因此,考虑到观众已经如此‘‘娇惯坏了”,我认为,在《普通的法西斯》里有必要对那种强烈、复杂的蒙太奇手法用解说词、音乐、议论来多少加以掩饰、加以缓和。在上集里,这些蒙太奇手法几乎是不易察觉的。但是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这种蒙太奇手法给我们解决了多大问题。我们起初不知该怎样表现伟大卫国战争。如果表现得很少,那么这对于我国人民所经历的这一场伟大的悲剧是不相称的,但要表现得很多我们却办不到;如果表现某一场战斗,别人就会指责我们为什么不表现另一场战斗;如果表现斯大林格勒战役,别人就会说,不对,斯大林格勒战役是冬天,应该再表现一场夏季的战役;如果我们表现了斯大林格勒和库尔斯克战役,那就得再表现基辅战役和布达佩斯战役;如果我们以红旗插上柏林国会大厦作结束,那就得表现攻克柏林之战。后来我们终于决定:不表现这些是不行的,总得走完从斯大林格勒到柏林的这段路程。于是我们便着手尝试再现这段路程。我们剪辑出了两本、甚至三本苏军大反攻的材料,可是人们全都说;太少了,对伟大卫国战争的表现只是一带而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在现在的完成片里,有关伟大卫国战争的材料只剩下了很少的一点点,但是我们是这样处理的:起先是斯大林格勒城下的德军俘虏,然后是两个打炮的镜头和一些伤员的镜头。这大约占了三十米;然后便是1945年的红场,然后又是一些伤员,然后是戈培尔在作关于总体战的演说,然后是一些尸体,然后是一些德国城市被毁的惨状,然后是戈培尔的另一次演说,德国人开始陷入了沉思——接着便是柏林已经被攻克了。战争被反映了出来,观众觉得他们看到了战争的整个过程。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战争的镜头。

每一个片段都同前一个片段形成尖锐的冲突,例如,先是戈培尔在一片狂热的吼叫声中作关于总体战的演说,紧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和低低的语声,然后就是一片爆炸,接下来是集中在跑马场上的战俘,然后是戈林和一些死了的德国人,然后又是戈培尔的演说,宣誓仪式,再下来已经是柏林被攻克了。每一片段都是前一片段的合乎逻辑的继续,结果,看起来似乎是极其简单的剪辑方式,却费了我们几个月的苦苦寻求。我们立意要以最简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以最具强烈对比的方式来连接这样一些毫无相似之处的、严重打乱历史顺序的片段:斯大林格勒,伤员,向前跳跃,向后跳跃,宣布总体战,战俘,接着就是苏军进入东普鲁士。没有任何时间顺序,一切都以尽可能最不寻常的,仿佛是没有逻辑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而通过把各个片段仿佛毫无逻辑地、强烈对比地加以并列,结果就产生了这样的剪辑方式,它促使观众以自己在感受过程中所产生的联想来补充他在银幕上看到的东西,促使观众对所表现的时代产生我们所需要的想法和感觉。这样一来,我也就有可能在画外进行复杂的解说。

蒙太奇——选择和并列——之所以为电影所需要,还因为我们不能把观众一下子打死,不能使他负担过重。他应该在看完电影出来还在继续思索,而不至于感觉到他已经被电影的材料填满、灌饱、压倒、击昏了;他应该在走出去的时候还在“消化”影片。正象法国人所说的,吃过一顿好饭,在离席的时候应该稍稍有一点饿的感觉,而决不要象当年莫斯科河畔的商人们那样放开肚子大嚼到喘不上气的程度。艺术上也是如此。看过一部好的影片,观众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应该有一点为影片演完而遗憾的感觉。他觉得他本来还能再看下去的。但是作者知道,如果再让他看下去的话,过不了十分钟就会把他灌满,使他再也不想看了。

在拍摄影片的过程中,常常有人提示我们缺少些什么,什么还要增加上去——增加些社会分析等等,可是我们知道,把这一切都增加上去就会减少一千万观众,他们不会来看了,或者减少五百万。那时这部影片就不是四千万观众,而只剩下三千五百万了,如果再增加一些什么,搞得更加正确些,那就剩了三千万了,搞得再正确些,就是两千万了,如果再搞得更正确些;那就只能在新闻电影院里放给两千个观众看了。

这个斗争是很不轻松的。把各段戏的位置反复重新安排,使爆炸性的材料互相冲突,在这部影片里起了巨大的作用。

我们剪辑完成了全片,我们知道它全长是三千六百米。人们来了,看过之后说:太沉闷,太长了,看到后一半时简直疲劳极了。我们又重剪一次。还是那三千六百米。我们只是把各段戏的位置重新安排了一下。这回人家说,现在后一半看起来很轻松了,但前一半还是有些沉闷。实际上我们什么也没有去掉,素材依然原封不动。我把《还有另一个德国……》这段戏的位置调换了足有十到十二次,从第一集挪到第二集,把一些段落连接起来,尽量这样剪接,使得观众刚顺着这条思路走下去,突然又转到另一条思路上去,就是说,使他疲乏了的那部分脑子休息一下,先看看一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东西,而后又突然转到另一方面,让他的这一部分脑子休息一下:“你先看看这个……”

如果影片中的镜头只是简单地排列起来,象两个彼此啮合的小齿轮似的,这就不是什么蒙太奇,而只是按照逻辑、按照时间顺序或是按照什么别的标准把素材连接起来而已。

但电影所需要的却是更加有效的连接镜头的方式。

正因如此,我非常为C.库里施和X.斯托伊切夫搞的那部纪录片感到高兴。库里施是苏联国立电影大学的毕业生,摄影师;斯托伊切夫是实习导演,保加利亚人。这两个人都跟我一起参加了《普通的法西斯》一片的工作,与此同时,他们又利用这部影片剩下来的素材(他们自己也找到了一些补充的材料)搞出了一个三本长的影片,叫做《最后的来信》。

这部作品所依据的是一些陷入斯大林格勒重围中的德军官兵的书信。影片的主题思想是在创作影片《普通的法西斯》的过程中产生的,两位作者进行了一项重大而有趣的试验,他们的试验是按下述方向进行的。影片《普通的法西斯》,尽管所处理的素材是极其尖锐的,但由于从一开始就预计要制成很长的长片,所以它的结构就不能不设法做到使观众能够一目了然地领会每个片段的含义。然而在剪辑影片的时候——剪辑的原则,我在上面已经谈到,就是“杂耍蒙太奇”的原则——有许多有趣的手法是我不敢冒险采用的,是我所不能采用的,这或许可以说,因为我已到了这般年纪,而对于这种年纪的人说来,并不是任何试验都是可以容许去做的,因为这样年纪的人已经不完全具有年轻人进行试验时的那种不担责任的心理。

这些原因以及另外一些原因迫使我不能放手选用更为复杂的影片对位法的某些可能处理手法。然而,在当代电影中,这种声画对位却能赋予镜头一种出人意料的新含义,从而促使观众进行认真的思考。库里施和斯托伊切夫决心充分地运用这些手法,他们在按“杂耍蒙太奇”原则结构影片方面走得更远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许多东西可以不必多加解释,而是完全信赖观众,让他们自己去对素材进行思考,并随着素材的展开去安排自己的思路。

同我在《普通的法西斯》里的处理相比,影片《最后的来信》中有着更复杂得多的对位法,更加充满着丰富的联想,对素材的处理也更为大胆、更为鲜明。我在那部大型影片中以较为节制的、较易为人接受的形式使用过的那种方法,在两位青年导演手中运用得更大胆、更复杂,而且依我看来,也更有趣。我非常喜欢这部影片。它的对位法极其复杂,要求观众必须非常活跃地进行思考。它是以性质极不相同的文献资料构成的。这包括希特勒德国的一些官方材料:检阅、伤兵、葬礼等等——所有这些都是真实的材料。还包括希特勒新闻宣传片的镜头,譬如,有的是表现伤兵怎样过着幸福的生活,从事体育运动和农业生产,用打字机打字等等。还有,《明星》杂志上的一些照片也是真的,一些男孩子们在上一年说他们决心手持冲锋枪踏遍全俄国的话也是真的,那些信也是真的。

所以说,正如《普通的法西斯》一样,这部影片也是由真实材料汇集而成的。有关和平的德国的素材,那些美丽如画的风景、善良的家庭主妇、爬满常春藤的古堡、古老的城镇、充满牧歌风味的农场等——这部分素材也是从过去的德国新闻片里选来的,但这部分素材是处于时间和空间之外的,并且同这个田园风味的国度后来变成的那种景象被安排于一种复杂的对位关系中。斯大林格勒的素材——残酷、尸体、死亡、雪——则构成影片的第三层。最后,还有一些各不相同的补充镜头,给人的感受增加一些复杂的变化。

这部影片的场景的对位法本身便要求观众进行独立的思考,而这一点,一般说来,正是蒙太奇的原则。影片中有一个片段,先是一片牧歌式的田园气氛,随着一声警号这一切立即变成了残废人的农场,这时又插进了希特勒和戈林,同时通过对位法在语言系列里加进了关于如何说明斯大林战役的秘密指令。这一段复杂的对位法结构,我觉得是很有趣的。

把这两种系列结合起来是很不容易的,并且也不是所有观众都能一下子弄清楚的。再加上作为音响背景的竟是巴赫的音乐。

又如,象阅兵式那个片段的对位法也是同样复杂的,阅兵式进行中我们听到的是阿尔比诺尼的哀乐,同时,这些阅兵镜头是同一些修理玩偶——一些折断的胳臂和腿——的镜头剪接在一起的。所有这一切便使得这些阅兵式的场面——尽管一句由作者说出的揭露性的话也没有——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神秘而恐怖的场景,似乎是一些注定灭亡的人们自包在为自己举行葬礼。

在这部影片中,解说词构成一个独特的系列,它与画面的配合是复杂而极其精巧的,启发观众进行一种非同寻常的思考。这正是两个青年导演的作品中的有趣之处。他们所做的工作可以说是在探究蒙太奇在思考素材方面的可能性,对素材的这种思考要求影片观众进行极其紧张的逻辑活动和开动自己的感觉器官。

我认为这部影片是非常有趣和非常突出的,特别是如果考虑到我们那些象以传送带方式大量生产的、平庸乏味而彼此相象的纪录影片的话,这部影片就更显得与众不同。

影片《最后的来信》的力量就在于,它的作者在创作它的时候不光是动手,而且是动了脑子去工作的。这一点在我看来正是电影目前所需要的最主要之点。这种从逻辑上甚至说不清楚的工作,也就是蒙太奇。

蒙太奇,这就是使各个镜头、各个场面这样来互相冲突,使音响与形象这样来互相冲突,使得由于这种冲突,就象用火镰打在火石上那样,迸发出新的东西来,迸发出能够点燃观众思想感情的火花来。

 

(本文摘自《世界电影》1983年第5期)

电影杂耍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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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杂耍蒙太奇

[苏联]谢尔盖·爱森斯坦    于培才译

这里译介的是爱森斯坦于1924年10月完成的手稿。该手稿曾收录于A.别连松的《今日电影》(莫斯科,1925年),但该书对原手稿有所误解。现该手稿已于1904年交付苏联国家电影委员会电影艺术研究所出版的选集《C, M.爱森斯坦创作遗产新资料》。

作者简介: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 M. Eisenstein),苏联电影导演、电影理论家,蒙太奇理论的创始人。主要作品有《战舰波将金号》、《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伊凡雷帝》。

 


本文既不想作为宣言,也无意充当声明,只试图在某种程度上探讨一下我们这个复杂行当的基本问题。

如果把电影看作一个对大众具有情绪感染作用的因素(这一点就连那些千方百计要把电影从艺术行列开除出去的电影眼睛派也不否认),又在事实上考察一下电影通过广泛采用那些也以此为己任的领域所取得的经验和最新成果而形成的道路,那么,就应该承认它在这一行列中的地位。当然,首先是戏剧与电影有着共同的(相同的)基本材料——观众,有着共同的目的性——通过对观众心理施加一系列有意的压力而使其接受预期的倾向性。我认为无需展开话题,讨论如何理解这种(“鼓吹”)对待电影和戏.这里译介的是爱森斯坦干1924年10月完成的手稿。该手稿曾收录于A.别连松的《今日电影》(莫斯科,1925年),但该书对原手稿有所误解。现该手稿已于1984年交付苏联国家电影委员会电影艺术研究所出版的选集《C.M.爱森斯坦创作遗产新资料》编者剧的唯一态度,因为无论就社会需要(阶级斗争),还是就基于形式的特殊性而对观众的意识和感情产生这些影响的艺术本性而言,这都是明显而又有根据的。而且,只有这一最终目的才能为这种给观众以实在的(肉体和精神的)满足的娱乐提供依据,其结果便是(通过感知者动态的模仿和心理上的“共同体验”)虚构地与所展示的内容。假如没有这种现象,顺便说说,而且是唯一对戏剧、马戏、电影的吸引力起决定作用的现象,那么,它们很快就会丧失原有的生气,而相当一大批人为了身心健康,就不得不投奔体育俱乐部了。

这样,电影如同戏剧,被理解为仅仅是“一种强制”。区别只是在拥有同一基本方法的前提下采用不同的手段——杂耍蒙太奇,这是我在无产阶级文化协会从事戏剧工作时提出的,现在则运用在电影中。这是一条使电影作品摆脱情节剧本的束缚,第一次既从主题又从形式上将电影素材加以结构的途径。况且它赋予评论一种客观地检验理论的或是电影的现象的方法,从而避免那种用文字表白个人感受与好恶,外加几段此时概不例外的老一套政治报告的方式。在我们的理解中,所有被展示的、为人熟知并经过验证的事实(动作、物体、现象、意识的组合等等)都是杂耍(注意,请详见《左翼》1923年第三期和《思想的十月》1924年第一期),它是一种压力,能对观众的注意力和情绪产生某种作用,通过结合所具有的其他性质,将观众情绪集中到这样或那样的戏剧目的上。从这一观点看,影片不可能是单纯的展示和表现事件,而是对这些摆脱了狭窄的情节束缚,对观众产生预期的说服力的现象加以有倾向性的选择和比较。(这里要特别强调的是《电影真理报》。该片没有采纳这一方法——它的结构中没有杂耍——它是以主题的杂耍性和单个镜头的纯外部形式的蒙太奇技巧“取胜”的,从而以其短片的形式掩盖“没有性别的”、史诗的“事实叙事”)。广泛采用一切感染手段并没有使这类电影成为风格完整的影片,却因其表面上的处理方法本身的作用而成为有阶级性的、阶级功利作用的电影,因为杂耍的意图只有具备特定的、经过选择的同一类观众才可能实现。电影采用杂耍蒙太奇方法(对比活动)比戏剧更为可行,因为这种艺术,我不妨称之为“对比艺术”,由于所展示的不是事实,而是假定的(照相)映象(与戏剧的“实在的做”相反,其真实只在于我们所确立的、采用我们技术的戏剧中),为了叙述哪怕是最简单的现象——通过对比(连续地分别地展示)其组成元素——就需要(电影技术概念上的)蒙太奇这一深深扎根于电影假定性和相应的感知特殊性的电影基本环节。

如果说,在戏剧中主要是靠从生理上感知实在地进行的事实(例如凶杀)而获得感染力,那么,在电影里这种感染力则是通过在观众心理上进行对比和积蓄必要的联想达到的,而这种联想,是由一个个分解成(实际上是“蒙太奇镜头”的)事实、联想的单独元素间接地、通过综合唤起的,能产生同样的(往往更强烈的)效果。我们仍以凶杀为例:喉咙被扼住,双目暴突,手起刀落,死者闭上眼睛,血溅满墙,尸体栽倒栽地,一只手在擦刀一一每个镜头都“激发”起联想。

杂耍蒙太奇产生一个类似的过程——实际上进行对比的不是现象,而是一连串使观众觉得与该现象有着必然联系的联想(当一个工人或一个过去的哥萨克少尉在看到用有限的材料对比组成的驱散游行的镜头时,完全可以理解他们所产生的一连串联想和情绪效果会有很大不同)。我已举了一个实例,证明这一论点正确无误,正是由于不遵循我所谓的这一规律,导致这个经过验证的不合逻辑手法的喜剧效果遭到破坏。我所指的是《西方先生》里那辆大卡车拖着装有西方先生的皮包的小雪撬这一情节。这套玩艺在小丑们玩的花样不断翻新的把戏中已屡见不鲜,如从一顶小礼帽变起?最后变成一双大号足球鞋。这一套在舞台上也不胜枚举。而当银幕用一个镜头一下展示出整个过程时(虽然车是在驶出大门,因而有一个卡车牵引雪撬的绳子那么长的停顿),效果就非常差了。如果要让人立即感到实际的卡车是个庞然大物,而相比之下实际的皮包显得微不足道,同时又非要将它们放在一起加以表现,那么,电影首先应以一段足够的时间“表现”卡车,以深化有关的联想,尔后再展示与之毫不相称的微小的货物。说到这里,使人想起卓别林对类似情况的处理;他用一段相当长的胶片表现打开一个巨大保险柜时的冗长繁琐的过程,然后,(甚至好像还换了另一个景)才展示藏在里面的刷子、抹布和水桶。美国人在刻画登场人物性格的镜头中绝妙地运用了这一特性——我们不妨回忆一下格里菲斯在《党同伐异》中“交待”“火枪手”、匪徒首领的情形——先是表现他房间里的一面墙,上面贴满裸体女人的照片,然后表现他本人。又譬如,在《雾都孤儿》里追赶两个残疾人的场面,就是说,不是以激发必要的联想,而是用举动(通过动作加以描述的纯戏剧手法)交待习艺所监工的方法是多么强有力而又电影化啊。上述内容表明,电影的感染力的核心与戏剧截然不同,不是靠直接的生理的感染作用,尽管有时(在追逐中,在镜头上两个动作对立的段落的蒙太奇中)也能获得纯肉体的感染力。蒙太奇穿插和节奏的纯生理学的作用似乎完全未得到重视和细心研究,即便有,也仅限于做(与被叙述者情节速度一致的)叙事性说明。杂耍蒙太奇及其对比手法——“请不要混淆于”平行地叙述主题的普通蒙太奇——就是《电影真理报》的叙事方法,即人们先猜是什么事,然后再“一头”扎入主题。

类似于这一手法的是普通反差对比手法(由于《宫殿与堡垒》无知地表露这一手法,影片的真实性遭到严重的破坏),它往往能产生一定强度的情绪渲染效果(三角堡里戴着镣铐的脚和女芭蕾舞演员的脚);顺便说一下,还是在这个“宫殿”中,需要指出的是,在组织为此而拍好的镜头时,对比完全被忽视了,镜头的结构不但不能唤起联想,反而将其搞得肢离破碎,即使进入到意识的联想,也不是电影的,而是文学的:例如,涅恰耶夫(背对摄影机)撞击铁栅栏门,而窗边角落的全景中监狱长手提一个关着金丝雀的鸟笼;锁着镣铐的脚,横摇镜头——拍得大了四倍的芭蕾舞鞋尖,竖摇拍等等。

杂耍蒙太奇的经验——情节对比,目的是要获得主题效果。请看我的影片《罢工》结尾——集体屠杀的蒙太奇处理的初步方案,为了不让那些从劳动力市场雇来充当死者的配角表演过火,更主要的,不露出银幕所忌讳的所谓“表演得再‘成功的死’也在所难免的虚假”的马脚;一方面,为了这一严肃的场面,另一方面,为了获得血腥恐怖的最大效果,我采取下述方法:将枪杀与屠宰场加以联想式对比。首先只用“描写性的”全景和中景表现一千五百个工人被推下悬崖、奔逃的人群、排枪齐射等等,用全部特写镜头展示屠宰场宰杀牲畜和开膛破腹的实在的恐怖。

其中一个蒙太奇方案大致是这样处理的:

1.牛头,屠夫的匕首挥起,向上举出画外。

2.特写镜头。握着匕首的手从画外向下刺来。

3.全景。一千五百人被推下断崖(侧面)。

4.五十人从地上爬起来,擦着手。

5.士兵的面孔,瞄准。

6.  中景。齐射。

7.牛(头在画外)身子颤抖着倒下。

8.特写镜头。牛腿在抽搐,一只蹄子在血泊里挣扎。

9.特写镜头。枪栓。

10.牛头被绳子捆到架子上。

11.一千人在奔逃。

12.  灌木丛后的地平线上出现散兵线。

13.特写镜头。遭到无形的一击而濒死的牛的头部(眼神黯淡)。

14.排枪齐射。从背后传来,声音低沉。

15.中景。牛腿被“犹太式地”(把牲畜捆成卧倒姿势的屠宰方法)捆在一起。

16.特写镜头。人们从悬崖坠落。

17.牛被刺穿喉咙,鲜血涌出。

18.半特写镜头。人们举着双手走上画面。

19.   一个士兵手拿沾满血迹的绳子走向(运动着的)摄影机。

20.  人群奔向栅栏,破墙而过,栅栏后设有埋伏(用两三个镜头)。

21.一双手落向镜头。

22.  牛被身首两分。

23.  排枪齐射。

24.  人群从悬崖坠入水中。

25.  排枪齐射。

26.  特写镜头:牙齿被枪弹打掉。

27.  士兵的脚步离去。

28.  血流到水中,将水染红。

29.  特写镜头。鲜血从牛喉咙里涌出。

30.  一双手将一盆血倒入桶中.

31.盛着血桶的板车叠化作驶向废料加工厂的板车

32.人们把死牛头的舌头塞进割破的喉咙(屠宰的一种方法,大概是防止牛抽搐时用牙咬坏)。

33. 士兵的脚步远去(变小)。

34.人们在给牛头剥皮。

35. 一千五百个被害者躺在悬崖下。

36.两个被剥了皮的死牛头。

37.  血泊中的一只人手。

38.  特写镜头。整个银幕。一只死牛眼睛。

结尾字幕。

 

我们俄国的大多数影片糟就糟在人们不善于有意识地设计一种杂耍的方案,而只是盲目地依赖偶然成功的动作合成。美国侦探片,特别是美国喜剧片——纯类型的手法为研究这种(在纯形式的、无内容的意义上的)方法提供源源不断的素材。假如我们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亲眼所见,那么,格里菲斯的影片在一个景中就会有不少这类带有(敌视我们的)社会观点的蒙太奇。但是我们不必把话题扯到美国去,尽管一开始方法的研究总是要经过模仿。应该学会从我们的素材中提取精华的本领。这样,我们便逐步接近当今异常迫切的剧本问题。首先应该记住,没有宣传鼓动就没有,更准确地说,就不该有电影。借助娱乐搞宣传鼓动的手法,是一个将被选择出的现象与(用相应的手法)产生的非假定性的事物加以联想而形成的条件反射的新环节。(为了让人们喜欢上主人公,你会让他身边围上一群谁见谁爱的小猫,我们的影片尚无一部不把白匪军官与肆无忌惮的狂饮等等安排在一起的)。鉴于这种基本情况,就应该非常谨慎地对待娱乐影片的问题,它们具有如此强有力的感染因素,使我们不能对其不屑一顾。我认为,之所以对这类影片的主题本身大加伐戮,是由于无论剧本还是表演技巧都拙劣不堪。后者将在下文详述。至于前者,依我们的观点,只有搞那种不沾“带情节纠葛的”“故事”和“小说”边的,甚至(而且不无理由地)远远躲开这类影片的东西才是可能的。在同(企图改编某个地下工作者或某个著名间谍的生平活动,或用真实素材编写故事)鼓吹描写“正当”生活影片的人们长久辩论之后,我所提出并被采纳的对革命历史素材的处理方案,可以为这类剧作提供一个范例。(顺便指出,电影行业中那些“溜须拍马”的人不但对此完全不予理睬,反而藉以来辱骂《安德列·科茹霍夫》、《斯杰潘·哈尔图林》、《宫殿与堡垒》的公正的导演处理!)。

我对这一主题的基本处理方法,是叙述和展示地下活动的过程,用单独的典型事例描写生产。人们边缝靴子,边准备十月革命。我们那些学会关心生产情况的观众绝不想也没必要知道扮演贝德曼的演员有何体验,或者他的未婚妻因何流泪;他们只关心彼得保罗要塞的制度怎么样,然而就连这一点也不是通过主人公个人的受难,而是以对这个制度的直接叙述手法表现的。

我们所关心的不是间谍马林诺夫斯基的生活,而是(像各式各样的钻头那样)形形色色的这类人物、形成间谍的过程;不是关在流放犯监狱里的某一个犯人,而是流放犯监狱、它的环境和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习惯。总之,把地下工作的每一部分都当作一个现象,用各种各样的实例、最充分地加以表现。以具有独立性的镜头的形式表现传送文件的过程和地下印刷所等等,不是汇成一个只讲地下印刷所的完整情节,而是组成一个能全面表现作为地下工作的一项事实的地下印刷所活动的整体。在最有意义的蒙太奇处理上做文章。没有“假装”是不可能的,不过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提供既惊险又不失其素材的全部杂耍性(影片《年轻一代》)的蒙太奇范例,是为了解历史服务的。为了采用这种新的方法,首先选定以罢工为主题,就其饱含的群众性而言,这最符合绘画中的中间形式,它起到一种既符合情节结构、又得到新的处理的纯情绪渲染的革命效果。按照一系列主要由素材本身提出的要求,只好保留其形式上更接近前者的面貌。

至于说是否需要剧本或对随意拍摄的素材进行自由剪接的问题,应该指出,一个剧本无论有无情节,按照我们的观点,总是一种(如我撰文所论及并在戏剧中采用的,见《左翼》)蒙太奇镜头和合成的方法(或纪录),作者借此向观众心理施加必要的压力,将他们共同期待的情绪效果积蓄起来,使其受到某种震撼。由于我们的编剧往往对剧本结构完全无能为力,这个难题就整个落在导演肩上:将主题转移到导致预期结果的一系列杂耍中去——这便是我们给导演工作所下的定义。我认为,有无现成的剧本完全无关紧要,在对观众发生作用时,可以采用未组成情节的素材,只要有可达到预期效果的、有目的性的大致提纲,在此基就会失去素材的有机性,导致很可能涉及到杂耍主题的不可救药的印象主义);如果这一提纲由复杂的情节结构产生,那么,显然就需要有一个详尽的剧本。这两种影片都有资格生存,因为在《聪明的纳丹》里我们首先看到骑兵们令人惊叹的动作,他们跃过摄影机,这堪与维尔托夫的《红色体育场》羚媲美。

顺便指出,这里还涉及到一个纯导演工作的因素。在进行结构、拍摄以及将所拍下镜头的蒙太奇要素加以组织的过程中,在做出选择时,应该牢记我们开头所述的电影感染的特殊性,即把蒙太奇处理当作一种和言语材料中的语言作用完全相同的、必要的、有意义的和唯一可能的电影语言。在选择和提供这一材料时,关键是要直接而有效地获得联想的感染力。由此得出的第一个具体的建议是,为每一个要素挑选角度,而这种选择则须保证这个必要要素的冲击力达到最大限度和绝对准确。连贯的蒙太奇要素使所展示的材料获得不断变换的角度(这本身便是一种最引人人胜的纯电影的手段)。严格地说,把一个镜头蒙太奇式地插入另一个镜头是不允许的,每个要素只能从一个角度得到最佳表现,表现一个电影事实时,譬如说,插入一个特写镜头之后,就需要换一个新的角度,以区别于特写镜头之前那段镜头。这样,在融汇叙述这一事实时,电影导演的处理不同于戏剧,除了要有导演(设计和表演的)技巧之外,还要有用摄影机从蒙太奇审视角度“获取”这些要素的本领。在《罢工》里斗殴的场面差不多实现了这种蒙太奇,从而可以说避免了镜头的重复。这一处理对选景和布光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无须为选择角度或光源找任何情节上的“借口”(例如,在美国电影的室内景拍摄中,逆光摄影就不带丝毫的“借口”,这无非是为了格外强调真实性而已)。除了导戏并用摄影机将其拍摄下来的手法之外,我认为还有未来主义的叙述手法,即用纯粹联想式的蒙太奇描述个别事实。譬如,对那场斗殴的感受可以通过单个元素的蒙太奇加以表现,它们既不带丝毫逻辑联系,也未经这一场面导演的统一。一堆砸碎的东西、打击的声音、打架动作、面部表情等细节所唤起的感受,并不亚于用摄影机对打架的全部逻辑发展过程所作的细致观察。我在枪杀一场中用以进行对比的两组分别拍下的蒙太奇就是这样的(譬如,它的顺序不是枪机——射击——子弹命中——倒下,而是倒下——射击——枪机——负伤者微微欠起的身子等等)。

在谈到被直言不讳地提出的“展示日常生活本身的问题时,应该指出,这一个别现象的表现被拿来同杂耍蒙太奇的普遍原理相提并论,但是这种认为表现日常生活才是电影的唯一实质的论调是值得怀疑的。我认为,问题在于它是将运用于1922-1923年的杂耍的性质(它像以往一样迎合社会需要——当时是以“建设”为目标,充当这一需要的材料,对建设加之以广告式的“表现”——譬如,像农业展览这样的重大事件)误认为是整个电影的本性。将这种素材和方法奉为唯一可行的经典,就会使电影失去处理广泛社会任务的灵活性,并且由于偏离重心而分散社会各界对其他方面的注意力(这已是显而易见的),或是使唯美主义的“眷恋日常生活”成为一切(眷恋机器的做法已达到荒诞的地步,就连一部享有盛誉的苏联侦探片也不例外,片中人们不惜动用“小型”双面压壳机来制造一个军用化工厂开工时所要表现的成堆的机器!)或是必须对“电影的基础进行变革”,于是问题就将涉及到杂耍的简单更替。这里所说的决不是打着“宣传任务”的幌子,塞进一些电影的形式上所不容,本质上又非固有的货色,就像如今戏剧中那不计其数的拙劣蹩脚、粗制滥造、不讲原则的作品自我标榜为宣传鼓动那样。我敢肯定并相信,未来必定属于无情节、无演员表现形式,然而这个未来只有在具备这样一些社会条件时才会到来,即它有可能得到全面发展,彻底根除自身的本质,发挥一切能量,人们不再需要依靠那些仅仅是产生方式不同的娱乐所提供的虚构的活动而获得乐趣。我们离这个时候为时尚远,然而我要再说一遍,模特工作对观众的巨大影响是不容忽视的。我想,这种反对模特的态度是组织其作品时不系统和不讲原则所造成的恶果。

这种“表演”,或是半催眠式的体验,全然不考虑时间和空间(即使考虑到,也只是稍微“偏离摄影机的位置”),或是模特的肢体在三维空间里立体几何式地向各方向伸展,使人模糊地想起某种人的行为(观众所感知到的亦是如此:“噢,看起来,他在发火”),或是不断局部地收缩彼此毫不相干的面部肌肉乃至整个面部表情系统。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处在镜头空间与银幕平面的最佳分割线上,并遵循严格的节奏线,没有一处“败笔”或疏漏。但是……这条节奏线是随意性的,是导演任意的、或者说“凭感觉”的产物,并不遵守完成该动作过程的机械特性所规定的持续时间;四肢的分布(恰恰不是“运动”)不带任何做为一个肌体的完整运动体系所具有的机械相互作用。这样表现会使观众失去感知的情绪效果,变成对所发生事件的猜测。因为感知者只有对剧中人物动作进行能动的再现,才能获得感染力的感知,这种再现,是由一种遵循某些规则的运动引发的,依循这些规则,这样的运动才能在自然界正常进行。为了证实这一感染和感知的方法是正确的,我要在这里援引(这一问题已在我的由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发表的论述表现力运动的小册子里进行了详细的分析研究)利普斯(Lipps,“Das Wissen vom fremden Jch”),为了证实其认识他人的“我”的方法,他指出,(我引用别赫杰列夫的话)“对他人表情的自‘我’领悟只能趋向于自身情感的同样体验,而不是确认他‘我’的存在”。在指出这后一个与我们关系不大的论点时,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们对结构、对“感染力的结构”(在这里是影片)的处理是正确的,从这一结构来说,重要的不是所展示的事实,而是组合观众情绪反应的方法,结构也正因此才具有理论和实践的意义,它虽然不带有情节逻辑联系,却能引起一连串依从剪辑师的意愿、同特定现象产生联想(对比)的必要的无条件反射,通过这一手段形成一连串与这些现象相关的新的条件反射,这就实现了主题效果的目的,即完成宣传鼓动任务。人们所揭示的宣传鼓动演出的实质中,就包含一系列感染力艺术,并具有同其本源的“联系”一一我认为,原始野人身披兽皮跳起的“后来发展成戏剧”的绝妙舞蹈,是古代祭司智慧的创造,很少带有实现造型的倾向(为某件事),它只是原始大众狩猎本能和竞争天性的极其明确的操练。精湛的模仿技艺也绝不是为了实现这一趋向,而是要给观众造成最大的情绪效果。这种对娱乐活动作用的原始的定势,后来由于人们对手法的纯形式的刻意求工而消亡,如今,只是由于时代的具体需要才得以恢复其本来面目。那些制做教学影片和戏剧并且完全不自觉地向儿童们灌输毫无用处的东西的人们,应该深刻地思考一番这种用观赏性的感染力培养反应力的地道的方法。

下面,我们来分析一下感染力的一个局部的而又非常重要的因素——模特的处理。我不再重复已简要叙述过的看法,解释它是什么和不该是什么,只概括地阐述一下我们的旨在对这一创作领域加以组织的工作方法(锻造他人的心理是比锻铁艰难但却光荣的劳动,使用“表演”这个字眼无论如何是概括不了的。

主要前提

1.重要的不是模特动作的造型性,而是他能对观众产生多少动作和联想的感染力(也就是说,演员的全部动作都是为了简化观众的模仿力)。

2.因而首先应该注意为观众选出一个方案——进行设计,即从那些最符合真实环境、观众也能自动模仿的方案中选出规定的动作加以合成。这是一个形式上最简单的方案。用(像文学所采用的那样)“延缓”的方式发展和充实动机。NB.这样,电影除了运用蒙太奇的延缓手法之外,也采用这种表演的方法,我将以我所导演的戏剧《莫斯科,你听见了吗?》中一个用电影手法构成的例子加以说明(此处将不援引我所拍摄的影片,因为影片完全不是为获得这类感染力的,况且,模特的工作是以研究“自由处理”手法的方式进行的)。这个地方讲的是一个好像装有证明其奸细活动的证据的空信封落到奸细本人手里,这里,从信封递过去要接过来的最习以为常的动作中选出的经过精心处理的成分,以其延缓的作用激发起观众的情绪,使“突变”(变成凶杀)产生炸弹爆炸一般的感受。(NB.若采用电影的处理,此处应该根据这一节奏变化加以蒙太奇的剪接。)

3.精炼这套动作,即找出一个合乎日常规范的纯机械的动作方案。

4.把动作分解成最基本的、便于观众模仿的元素——一个由冲动、高涨、低落、徘徊、急转等等组成的系统一一以便将导演对动作方案和操练这些本身属于中性的(非情节的,只是能产生)表现力的单个动作的确切意图传达给表演者。

5.按时间顺序完成这些中性动作元素的装配(蒙太奇),通过这一组合产生动作。

6.将演出中大师的独具完美和谐的表演与学生照乐谱弹出声音的演奏之间实际存在的差别加以掩饰。(NB.这种掩饰方法也用在确定方案时对细节的处理上)。

完成动作并不是对实际动作(凶手、酗酒、劈柴等等)照葫芦画瓢,而是通过一定的力学方法有机地再现并实在地完成所描写现象的动作过程。

动作过程的有机性的标准(有机运动和机械相互作用的法则)一部分由法国和德国的运动理论家建立(有关运动本原的运动学),一部分由我通过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剧院的实验创作建立(运用复杂的表情动作的动力学和二者兼而有之的力学,见下文)。

简要归纳如下:

出场人物的身体是基本材料,出场人物的实际工作就是克服这一材料的阻力——他的体重和保持运动惯性的能力阻碍动作意图的实现。

克服这些由其本性决定的阻力有以下几种方法:

主要一点是G.B.杜尚于1885年(有关运动生理学)的论述。“L’action musculaire isolee n’est pas dans La nature”。即局部肌肉的动作,不同全身和整个肌肉系统联系,是非本性所固有的,只有在痉挛、抽搐和歇斯底里发作的病理现象中才会出现。

接下来,我们看一看鲁道夫·鲍德的结论(慕尼黑,1921——长期实践探索的总结):

1.“共同性”(Totalitat谢尔盖·特列季亚科夫译)的原则,按照这一原则,每一个动作都是由全身参与完成的。

2.“重心”原则。由于传给局部肌肉的力的过程是非本能的,因此,只有全系统的重心才能成为唯一可能的作用点。(因此,四肢的动作不是独立的,从力学上说,只能是全身运动的结果)。

3.松弛的原则,即在全身动作的配合下周期性地使用——采取舒展(Entspannung)单肢、四肢或全身有关肌肉的方法——以完成纯力学的重力和惯性的动作。

真正的姿势不是靠采用某种专门的动作,而主要是靠提供身体训练的标准。早在最初将工人操作机床的动作标准化的尝试中(那时主要是为了防止其身体和脊骨发生职业性的物理扭曲),人们就实行了这样一些规则,这一点可以见于(1899年)首次提出劳动的身体组织的于佩(Hueppe)在劳动中推行的操作规程。

为了获得传达感染力的最大限度的表现力,我进一步研究了如何将这些规则运用到被表现的动作中去。从具有表现力的动作中我认识到,动作可以表示实现某种通过运动完成的意图,也就是说,身体和四肢的合理动作,此时的每一刻都在运动地完成着动作规定所必需的相应部分。

表现力的动作可分为两类:

1.一类有明确的目的性,能直接实现统一的动作意图(所有合理的构成动作——拳击运动员、  锻工等,  也包括反射性动作——某种情况下为实现有意识的目的而做出的机械动作。老虎的扑等等)。

2.另一类是在具有两个或数个待完成动作的情况下灵活的目的性,即身体带有数个完成这些动机的目的。此外还有。

3.在动怍构成中最有趣的一种,心理刻画动作,以动作揭示动机的搏斗:情感本能的趋向与自觉的有抑制力的意志。

通过(具有本能的趋向并体现反射性动作的)整个身体的意向与(由四肢有意识、有意志的控制获得的)四肢有意识地保有的惯性的抑制作用之间的运动冲突实现动作。这个由我首先提出的获得表现力动作的机械方法,被克拉格斯(Klages,Ausdruc k-bewegung und Gestaltungskraft,Leipzig,1923)的一系列研究和更早些时候由诺特纳格尔提出的论点(H.Nothnagel,《Topische Diagnostik der gehirnkrankeiten》, Berlin, 1879)所证实。

我们重视前者的见解,即只有激情而不是意志冲动才导致运动本性所固有的表现,而意志冲动一般只起抑制和改变趋向的作用。后者的结论是,面部肌肉(他是指面部表情)是以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方式传达大脑兴奋的,关键是要看面部动作是故意做出的还是兴奋造成的。后一种方法带有一定成分的大脑活动(TH.Sehhugel),前一种则没有。诺特纳格尔引用了麻痹症的饶有趣味的例证,当某些病人犯病时,脸上患麻痹症的部位既会哭也会笑,其他时候,患者的嘴唇和眼睛连有意识地(表示意愿地)动一动都做不到。或者,在另一种情况下,即使遇到最强烈的感情震动,患麻痹症的面孔也依然磐石般毫无表情,而患者本能够随意地收缩脸上的任何一块肌肉(皱眉、撅嘴等等)。(引自Kru-kenberg, Vorn Gesichtsausdruck des Menschen, Stuttgart,1923)。若把我们的主张理解为鼓吹模特处理的激情状态,将会是很大的误解,因为这早在戏剧中就遭到过抨击,在电影中也因电影的特殊性而失去产生的任何意义。这里问题在于了解那些我们身上始终具有,而当需要面对观众和摄影机有意识地表现出来时却溜得无影无踪的机械相互作用。还应指出,这两种发生抵触的动作同样都是有意识地完成的,但激情动作的效果是全身机械的人为的投入获得的,而决不应该由表演者的情绪状态制造出来。用生物动力学方法,通过对富于动势的、紧张的所谓“极限”动作的运用和惯性作用,(这就连那些只在空间意义上将其纳入自己体系的运动学派也能理解——早在十八世纪,这一观点就由戏剧理论家们提出,见弗谢沃洛茨基的《俄罗斯戏剧发展史》),把矫揉造作的动作变成使剧情自然开展的条件。我在这里只作为这一方法同样具备的、中性激情的某种“活动”状态的特殊形式加以谈论。详细论述这些问题,会使我们过远地偏离技术问题,何况较之戏剧,它们对电影的意义要小得多。

我们最好还是来分析一个类似的表现力动作的范例,“呲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在我们看来,这并不是咧开嘴唇,而是用抑制面部表情的惯性,拖住作为身体“主导”部位猛探向前的头。这个动作过程和当时的心理状态完全吻合——本来要扑向对方,却受到出于某种动机的有意识的阻止,于是呲了呲牙。这样,根据上述情形,“心理描写”同样可以算作一种再现整个身体和四肢运动倾向的冲突的双重体操。这一冲突导致面部表面的变形,从外表上改变四肢离心的空间轨道和关节的相互作用,由此将产生无数经过周密思考和精心结构、充分掌握这一双重动作体系的细微表情。(有趣的是,为获得智力的控制作用,  所使用的恰恰是身体的“智化”部分,即随着个体生物进化这样一种“阶级斗争”,  改变了身体活动——行走和进食的“粗鲁动作”:手不再用来行走,嘴巴也不再用采嵌取食物!)。

运用这些原理分析研究的动作暂时只是一副骨架,只有赋予实在的动力才能活现出来。检验合乎这种表现形式的节奏标准只能建立在这一点上(节奏提法的必要性毋庸赘言,显然,一个连贯动作被赋予一套不同的延伸动作,  将获得截然不同的表达效果)。并且,这一方法的重要特点是,  能够确定绝非随意拿来的一段时间,以容纳这样或那样一套动作的任何要素,这段时间是根据表现力的任务而定的:分配力的负荷,以产生推动力,肌肉反作用力的强度,四肢离心力惯性的力度;消除前面动作要素的惯性由身体在空间中的整个姿势造成的情形等等。

这样,便组成一个富于有机节奏的准确方案,它既达到进行动作的强度,本身又能随机应变,并且在准确完成任务的共同前提下,因每个表演者(体重和四肢的长度、肌肉条件等)身体特点不同而带有他们的个性。这里我们还要指出,在从节奏上结构动作时,动作的随意性是极为有限的。在一个有节奏的动作中,我们决不可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器官运转的生物力学构造本身,必然会让我们的动作服从于分成若干简单而具有严格动机的和谐组成部分、遵循一定之规的功能。此时,任意的神经支配势必会造成突变,破坏有机的运动过程,在这种情况下,无意识的动作是不可能的(它是施展其说服力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排练获得的——见应用于劳动动作的引文集)。另一方面,人为地限定所要表达内容的时间是很不经济的,会造成极大的困难,我认为甚至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有经过导演《防毒面具》而验证的事实:当人们在修理烟囱的密封窗口时,有人窒息了。敲击的间隔时间越拉越长,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即使穿过整个观众大厅,听声音也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表演者敲击动作的连续配合,每次都是在动作间隙时形成的,而动作的间隔时间及敲击强度都是人为地确定的。这声音连续不断,在反复敲击中,新投入的敲击力越变越弱,需要以更长的时间克服前一动作的惯性,由此达到预期的效果。从视觉上看,这一现象更是一目了然。我将以一个爵士乐手做为(像我们为完成表现力任务所做的,由配音组成的)动作的语言节奏效果的理想范例,他的动作技巧带有一连串表意和强调动作,并加进一些新颖的小动作,令人惊叹地发挥了控制大幅度动作的惯性的方法。在这一套花样不断翻新、总是加入新的神经支配的动作中(由于爵士乐手舞姿不美),因为只有四肢在活动,没有考虑到身体的有节奏的摇摆——它那过分的动作,不再是有机的组成部分——变成病态地(由于产生的不协调而造成)扭曲的动作。仅此一例便足以说明保持惯性的规则是正确的,这一规则,由于保持了融为一体的动作的运动惯性而产生动作的说服力。我不妨拿法迪电影小组的特技演员作这种运用惯性的范例,他们所采用的手法是这样的,在每一套依这个或那个场面的情形收场的复杂动作中,他们必然加上一个与之毫无关系的纯动作性的结尾,凭着他们的技巧,这些“花招”总是出人意料又妙不可言——从力学上讲,这是一种借一套积蓄着极大惯性的动作缓解目前动作的方法。这里我依旧不做方法上的详细探讨。我只指出,为胜任这一工作,对模特的基本要求是,用他健全的身体表现正确的有机的节奏,舍此,既不可能掌握这一体系,也不可能从节奏鲜明的银幕上感知这一体系。尽管在戏剧中,由于伴有或者更准确地说,恰恰要求有这种神经失衡的特征,表演取得了成功,情绪感染力也可能更强。(我的两个演员的经验可以为证:有趣的是,在无论以什么速度拍下的动作中,都不可能一连找出二三个“未被牵动的”细胞,足以说明神经的节奏本原何等不稳定)。银幕至关重要的稳定的问题在这里成为一种自然的结果,这是由于在任何描写冲突的结局中,都要有一段平衡的时间,也就是说,在静止状态中,由于力的极不平衡,不仅失去稳定,而且也失去表现力的动势,变成了一个动作或是静止的状态,这取决于哪一种倾向占主导地位。

这样一来,便获得本身十分有机的动作的,我所指的是劳动动作要素的蒙太奇(组装),这些要素本身经过这一方法的处理,最大限度地促使观众参与模仿,并靠模仿所产生的情绪效果,经过恰当的处理和组合(也可以不用这种方法)产生可以说是被体验情绪的更为鲜明的视觉效果。我们看到,以力学实现的处理观众的方法,和其他形式的劳动动作毫无区别,它能对自己的材料——观众产生同样的、首先是肉体的实在效力。

由于采取这种方法处理模特,也就不存在表演的“害羞”的问题了(由于表演的体验派的确实令人害羞的表演手法,这种对表演概念的联想变得根深蒂固),事实上,从银幕上感知真的缝靴子的鞋匠或是(假装)投炸弹的恐怖分子是没有什么两样的,因为他们所做用的物质材料是相同的,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首先都是以其行为作用于观众的,前者的表演流露出当然不是随意的,而是经过剪辑师相应的处理)操作得心应手(准确地说,是装出做活的样子)的得意,后者则表现出阶级的仇恨(准确地说,也是假装出来的),二者都是情绪渲染效果的素材。我认为,正如我在剧院时通过悲剧或喜剧的处理所证明的那样,这种动作除了具有直接的动作性之外,又是最上镜头的,因而可以用叔本华对“美”的恰当定义说明上镜头性。一个表达得最完整的思想,也就是说,一个能充分表现自身效用的物体就是上镜头的。(小汽车比马车更上镜头,其整个构造更符合运载的需要等等)我认为,过去时代的物品和服装之所以不具有上镜头性(如德吕克所指出的——见《物品》杂志,第三期),原因是它们,例如服装没有考虑到做成正常的衣着和适合各种生产劳动之需的工作服,即充分表现自身效用的形式,而是出于纯属偶然的原因,譬如,为纪念因“皇后项链”事件被投入巴士底狱的红衣主教德·罗冈而流行起来的所谓“Cardinai sur la pallle”式的红黄色套装,或者因路易十四和Melle de Fontanges之间那段风流韵事而风靡一时的“芳丹式”花边头饰,当时她忘了穿上绣花边的裤腿,又不由分说把它们别在她那本来就够花哨的发型上。要求服装具有照相性,即追求服装的生产形式的做法,只是在最近一个时期才具有代表性(大概应首推日本的总参谋部),因此,只有现代服装才能表现出上镜头性。工作服能提供最丰富的素材——譬如潜水服。在这个意义上说,一个最合乎逻辑性而又有机地合乎某个动作进行过程的动作就是上镜头的。除了理论上的可能性,还可以从实际上用兽类的上镜头性说明恰恰是这种动作的上镜头性,兽类的动作是严守这一法则而构成的,并没有因加入智力因素而干扰他们的机械运动(鲍德语)。遵循这一法则,劳动动作同样具有可靠的上镜头性。

对上述体系只有一点尚须补充,从形式上说,它对电影比对戏剧更为紧要,因为电影有着更为重要的(近似于造型的)问题,即“平面(银幕)的组织”如何与镜头所容纳的空间的组织密切联系,以及电影所特有的——这个银幕的流动性和在运动中不断对比经过组织的银幕(镜头的蒙太奇变换)的问题。我想,只有对门·库里肖夫的可以说全面概括这一问题的“中心体系”做一些补充,才能完成由此可见是必要的(作为正确构成的附加动作的)空间的修正。这一体系唯一的主要的错误是,发明者认为,它是处理全部运动的根本,这样一来,便把这一体系同运动的机械的和动力学的原则割裂开——我们从库里肖夫的理论中看到的不是融为一体的运动过程,而是依次出现、互不关联的“姿势”(作态)。其动作结果导致的不是有表情的面孔,而是装扮的模样,是没有对素材进行力能处理的动作,模特将由于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而损害人们对用空间组织银幕素材的极其宝贵的手法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执导者在静止场面中转换韵律规则的个人爱好、首先服从于力的和力学的规则的动作组合中的格斗,以及强力度场面的紊乱状况,才能成为导演的标准。在这之后,他们才能被赋予某种外部形式。这种方法势必要导致而且正在导致风格化。

用杂耍的方法结构一切要素,从整部影片到表演者的极细小的动作,并非为了表明个人的审美力或是为苏联电影寻求完美的风格,而只是为了肯定具有阶级功利作用的蒙太奇方法,并表明对苏维埃共和国电影事业的实用目的具有明确的认识。

 

(本文摘自《世界电影》19903月刊。)

吸引力:它们是如何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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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力:它们是如何形成的

【美】汤姆·甘宁/著    李二仕、梅峰/译

作者从爱森斯坦借用“吸引力”这个术语,发展并丰富了关于“吸引力电影”这个概念的理论含义和史学方法,本文是对“吸引力电影”这一概念发现、应用及发展的历史话语及沿革的个人学术史的记忆、理解、比照、借鉴和阐述。

 

作者及译者简介:汤姆·甘宁(Tom Gunning),芝加哥大学电影与媒体系教授,早期电影史研究专家。李二仕,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副教授,著有《英国电影十面体》、《解码英国电影大师》等,译有《电影理论新发展》等。梅峰,著名编剧,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获得者,北京电影学院教师,代表作有《颐和园》、《春风沉醉的夜晚》等,译有《剧作练习》,著有《东方视野中的世界电影》等。

 

有人曾经说过(甚至有可能就是我),历史学家开始是研究历史,最终成为历史的组成部分。我意识到绝大多数的写作(甚至包括公开发表与出版)最终的命运就是成为被遗忘或者湮没的残余物,同时为了避免某种自以为是的个人立场,我想还原铺陈自己有关吸引力电影这一概念,或者至少希望在一种历史的语境里阐明一下我在论文写作过程中是如何产生发展出这个概念的。当然这大部分是依据个人的记忆。这样做,不是为了捍卫什么,或者进一步解释这个术语。其目的是为了在这篇论文中适度建构一定的目标,希望在这本论文集里出现的对于这个术语的应用和行之有效进行理论评价(正面的、负面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时候提供某种备用的上下文情境。我要感谢万达·施特劳芬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以下就是与我有关这个语汇概念的记忆。安德烈·戈德里奥1985年春季(或者也许是1984年冬季)来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市来探望我(那一年我正好在哈佛大学的卡朋特中心的视觉与环境研究院任教),然后一起讨论我们正在进行的有关早期电影的研究项目。该项目是基于1978年我们参加了国际电影资料馆联合会(FIAF)有关早期故事片的布莱顿项目的后续研究。这些项目包括一份电影年表,以及那年夏天我们受邀参加的法国诺曼底瑟里西召开的电影历史讨论会上将要共同开设的一次讲座。安德烈感叹——据我所能回忆起的(也许他对此有不同的记忆)——“早期电影”(我相信这个语汇是查尔斯·马瑟在研究波特和爱迪生的论文里提出来的)这个语汇在英语里听起来很自然,但是翻译到法语就特别不妥当。法语中对应的表述“早期电影”(Le cinéma des premiers temps)在好几个法国学者听来尤其别扭。戈德里奥希望我们可以找到一种指代称谓在英法两种语言里都很奏效的提法。

就在哈佛的那一年,我开设了黑色电影、日本电影和情节剧的课程。非常幸运的是,指派给我当助教的学生非比寻常,最近他刚刚从卡朋特中心毕业。他的名字叫亚当·西蒙。西蒙后来放弃了电影研究,转向电影创作生涯,拍摄了一些低成本的有关恐龙的惊悚片《雷克斯暴龙》(Carnosaur,1993)和一些有关美国导演塞缪尔·富勒的纪录片(《打字机》、《来复枪与电影摄影机》,1996),以及有关美国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恐怖片的专题片(《美国噩梦》,2000),继而转向对神秘超自然事物的研究。西蒙是一位极具启发性的对话交流者,我们在一起讨论过不同的电影类型,比如情节剧和恐怖片采用不同的方式来针对电影观众,并且还把这些探讨同布莱顿项目衍生出来的有关早期电影的工作联系起来。西蒙和我逐渐发展出一个我在教学当中使用过的语汇,那就是“吸引力电影”(the cinema of attractions),而这又是根据谢尔盖·爱森斯坦的成果引申出来的。我们把这个语汇推介给戈德里奥,由他来思考法语的对应翻译,并且回头重读了爱森斯坦,以及雅克斯·奥蒙在他的著作《蒙太奇爱森斯坦》中具有深刻理解力地使用了“吸引力”这个词,然后认定这个语汇是奏效的;事实上,这个词非常符合戈德里奥本人一直以来持续思考的有关叙事,也就是他所谓的论证演示(monstration)。他把这两个词合并应用于我们一起的瑟里西演讲里头,即《早期电影:对电影史的一种挑战》(这也是这个词第一次以从英语翻译过来的形式出现在这个集子里,尽管是由我写出来的融合双方理解的段落并且基于我们相同的常识概念,但主要还是通过戈德里奥的笔呈现出来的产物)。

这次回归爱森斯坦的转向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感觉那时候(现在依然如此)需要重新发现电影所提供的浪漫乌托邦的希望,正如电影被20世纪20年代的理论家和电影制作者所描述的那样(苏联派和法国的“印象派”,以及稍后进入20世纪30年代的本雅明和克拉考尔时期)。1968年时代占主导地位的电影理论是关于电影机器的意识形态批评。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早期的先锋派电影思想家和实践者,他们看到的是电影以各种新颖的方式和手法所呈现出来的各种前所未有的革命可能性(包括政治上的和美学上的)吸引着观众。在那个年代,随即传承下来的20世纪70年代的所谓“高理论”(HighTheory)依然束缚并限定了有关观众接受学的观点,认为它没法揭示出通俗流行电影叙事结构当中存在的意识形态的复杂性,所以把电影观众接受学机械地看成是毫无意识的沉迷过程,关注的只是本能固有的反应和退化了的心理状态。虽然这种批评涉及的方面有价值(而且这种价值得以保存),但是我也感觉到这种批评方法的欠缺,导致无法追问贯穿整个电影史方方面面的电影实践(包括通俗流行电影以及先锋实验电影),也缺乏对由此所暗示出来的种种观看行为的深入研究。这种单向循环的描述容易促使电影专业的学生在联系电影实践的全面完整性的时候,想当然地确立他们的自我优越感。谢尔盖·爱森斯坦无论是作为理论家还是实践者,他的工作呈现了一次机遇:一种(当时)电影所带来的新的可能性所产生的兴奋,它是传承于俄国结构主义所引发的现代主义者的实践和政治革命两者交汇形成的乌托邦影响力,同时联系着一种主流实践,包括意识形态和形式上两相一致的批评。20世纪70年代同样也见证了苏联现代主义的重新发现,而且我有幸和安内特·迈克尔森一起在纽约大学开课,揭示出包含在这份传统遗产继承中的可能性。吸引力这个概念抓住了电影面对观众所潜藏的能量。

我和戈德里奥在哈佛经过接下来数月的讨论,来来回回相互传递我们演讲草稿的修订,这导致产生了我们的瑟里西演讲稿关于早期电影的论文《论证演示式吸引力体系》(戈德里奥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提交了这篇演讲稿,部分原因是我最后完成的是关于比沃格拉夫时期的D.W.格里菲斯的学位论文)。不过,我在1985年秋季在俄亥俄大学召开的电影与录像学会上准备了我对这一概念的论证与阐释。这篇论文经过几处修改,发表在了电影期刊《广角》上,最终收录在托马斯·埃尔萨瑟编选的论文集《早期电影:空间框定叙事》一书里。也正是这篇稍微加长篇幅的论文成了我最后定格的版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在好几篇论文里继续发展了对这个概念的阐述,这其中最基本的几篇包括:《一种惊诧美学:早期电影和(不)轻信的观众》,发表在《艺术与文本》(1989年秋季号);《现在你看见它了,现在你没有看见:吸引力电影的瞬间》,发表在《丝绒灯罩》(1993年秋季号);以及《全城人的傻瞪眼看:早期电影和现代性的视觉体验》,发表在《耶鲁批评学报》的7期2页上(1994年秋季号)。

回到这个语汇的来龙去脉,除了戈德里奥、西蒙和我必须被提及之外,其他与此相关的发起人还得提及。唐纳德·克拉夫顿强有力的论文《蛋糕与追逐》关注了打闹喜剧,他在国际电影资料馆联合会1985年春季召开的“打闹喜剧讨论会”上提交了该论文。我也参加了这次讨论会。他也引用了爱森斯坦这个概念。克拉夫顿把打闹喜剧中的插科打诨描述成“吸引力”,这些吸引力段落经常阻止叙事的发展。而且正如他在论文中所强调的那样,这种“吸引力”并没有必要努力做到和叙事结构融为一体。尽管从他已经公开发表的论文看来,克拉夫顿提及了有关我“吸引力电影”的论文,但是他最初的论文成形却是早于我公开发表的日期,并且事实上,和克拉夫顿的讨论影响了我对这一概念的深入理解。这样一来,克拉夫顿同时使用吸引力这个语汇对我的思考起到了明显的影响作用。与此相对照的还有一件事,就在我最初论文公开发表后的几年,我回忆起本·布鲁斯特在他的一篇重要论文里《电影里的一个场景》也使用了这一语汇。该论文发表于1982年的《银幕》杂志上。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布鲁斯特在《祖母的放大镜》(1900)中讨论了早期特写视点镜头的组织结构所起到的作用,他将此描述为“电影的愉悦点,电影的吸引力”。这种观察与评价正好对应了——而且事实上也比我关注早期电影当中的特写镜头提前了。比如《快乐的鞋店员》(1903)里面拍摄女士脚踝的镜头,不仅是作为叙事的标点稍作停顿来运作(由此形成了古典结构的雏形),而且同样重要的是,在进行并强调视觉放大的展览的同时,提供了一系列的视觉愉悦。我必须补充一点,与沃伦·巴克兰德在这本论文集子里收录的他的论文并提及与马瑟不同的地方,我依然坚持认为,任何真的是观看了这部电影的人都会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在我写完自己论文的数年之后,我重读了布鲁斯特的文章,我认识到自己并没有自觉地记住他使用过这个语汇。但是,当我因为自己没有确认他是在我之前使用“吸引力”这个词而向他致歉时,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忆说,他在写那一段的时候,起初用那个词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一名编辑给他的一个修正建议。

一篇涉及吸引力电影的编年史论文(当然,这是从一个个人的视点出发)一定得包含文化方面的诸多影响。20世纪70年代末期,多种影响交汇一起,从而推动了对早期电影和纽约城的重新评价,至少这首先形成了一个中心。现代艺术博物馆凭借它非凡的早期电影的馆藏(尤其是爱迪生和比沃格拉夫公司制作生产的美国电影)提供了丰富的原始资料,这才开启了重新发现和重新评价工作的种种可能性。也是因为艾琳·鲍泽这样杰出而且富有创造性的管理组织者促进了各方面的可能性。鲍泽与英国电影学会下属的英国影视资料馆的戴卫·弗朗西斯合作,开始酝酿国际电影资料馆联合会的布莱顿计划,并且在纽约城的MOMA举行了大规模的影展,同时为1978年的年会做准备。在众多的与会学者中,包括查尔斯·马瑟、安德烈·戈德里奥、拉塞尔·莫里特、杰伊·莱达、约翰·加藤伯格和保罗·什佩赫尔(他们带来了国会图书馆的档案电影收藏,恐怕是最大规模的电影量)。大家不仅一起看片子,而且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讨论并交流各自的意见。在20世纪70年代,纽约城同样还产生了卓越的先锋派电影人的学派,特别是由厄尼·格尔、霍利斯·弗兰普顿和肯·雅各布斯组成的但并没有正式命名的“钱伯斯街团体”(Chambers Street Group)。这个团队的成员不仅仔细观看了早期以来的电影,并且把这些片段融进自己的作品当中,经常利用国会图书馆的档案电影收藏。比如像雅各布斯的《汤姆,汤姆,风笛手的儿子》(1969),以及弗兰普顿的《公众领域》(1972)。就我个人来说,这些电影人所开启的对于早期电影的新鲜看法的影响,不仅对于我重新关注这段时期的电影产生过关键性的作用,也有助于重新建构这些电影的互文本语境,从而将早期电影从目的论的视野和方法中解脱出来,不仅仅是把早期电影看做是此后形式方面的“原始”动力。最后,就在这段时期,杰伊·莱达在纽约大学开设电影历史的讲座,其中包括一些他所讲授的格里菲斯在比沃格拉夫公司创作的电影,这些都激发了许多的年轻学者去重新思考美国早期电影。

诺埃尔·伯奇是位高级知识分子,而且有着极高水准的批评影响力。没能马上承认他对我关于早期电影的研究方法的影响,这是极不厚道而且极不符合历史的。在他20世纪七八十年代逍遥游走的学术生涯里,他广泛穿梭于伦敦、巴黎、纽约城,并且执教于纽约大学。在那里他有关早期电影的讲座对我的工作产生过巨大的影响。那段时期,我因为自己的学位论文的研究,并且和莱达共事而沉迷于那个时代。正是伯奇对于早期电影的敏锐洞察力开启了我对它们的深入审视。随后伯奇参加了布莱顿的电影放映活动以及学术研讨会,并且公开发表了他对于埃德温·波特作品的认识和看法。当时我深深地被他的演讲和论文所影响,我认定伯奇将会是第一位在我们的学术方法中发现差异和开创新路的人。就在不断强调早期电影和后来实践的区别时,伯奇确实发现了电影从根本上是表达一种古典观众接受学的原形,揭示出一些自相矛盾和原初动力的东西,这些因素此后不那么明显,但是却是以同样的超心理学(meta-psychology)的方式参与其中。在此理论基础上,伯奇拍摄的电影《校正,取悦或者我们如何进入电影》(Correction,Pleaseor How We Gotin to Pictures,1979)使用了早期电影的素材来提示观众接受时候的根本意识形态建构过程的根源。我并不认为伯奇的立足点是错误的,但是我偏向于强调早期电影所使用的多种手段和方式,再现的是一个多形态的阶段,并且在这个阶段存在一种多重发展层面的潜力。我向布莱顿项目提交的论文《早期电影的非连贯性风格》致力于表达从好莱坞电影的叙事形式发展起来拍摄于1900至1906年之间的虚构电影,甚至是开始于1908年格里菲斯为比沃格拉夫拍摄的一本长度的电影所呈现出来的激进状态,这构成了我博士研究论文的核心。尽管我仍旧坚信自己布莱顿的论文清晰准确地描述了那个时候的电影状态,但是我对使用一个负面特征的语汇(“非连贯性”)来表述电影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而感觉不满(这一点非常像我们频繁使用的“前古典”或者“非古典”等术语时的不满程度一样)。我感觉自己必须更深入地探索早期电影的作为,把它们作为刻意关注目标来分析。20世纪70年代的理论偏重于观众接受学,特别是劳拉·穆尔维这样的女性理论家以及其他从性别学的角度开启观众接受学的学者们的议题,这些成果在这里给了我巨大的帮助。我对穆尔维经典的论文《视觉快感和叙事性电影》的个人兴趣较少在于文章对某种拉康超心理学的运用,而更多迷恋的是(在我看来)更加具有革命性的议题,即观众接受学不一定是由电影机器的本性所决定的(正如博德里所宣称的),而且文章还参照比较了电影符号及编码之间的关系,比如视觉奇观及叙事。简而言之,穆尔维揭示了观众接受学本身就包含了差异的可能性。如果对一位有着性别身份意识的观众需要进行特别考察的话,那么一位历史上的观众同样是不是也需要讨论?这类早期的电影在布莱顿深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们的特点是人物不能够完全融入一种连贯的叙事结构,它们在面对观众表达的时候与那些创建非常强烈的叙事时空与人物统一感的电影不同。这类早期电影极力向观众呈现的是一种表达和展览时候的修辞与方法,而不是致力形成一种叙事和流畅的陶醉过程。

当然,叙事和奇观之间的对立和比照不断反复出现并贯穿于整个20世纪70年代以及80年代早期之间的电影讨论。一方面穆尔维的论文呈现了它最为知名和最为复杂的解说,另一方面1982年利·雅各布斯和稍后的理查德·德科尔多瓦对于两者之间对立的文章则是提供了这个议题最为彻底的思考之一。虽然如此,使用“吸引力”这个术语最重要的先行者,正如戈德里奥在这个集子里的论文所指出的那样,是源自早期的演艺人和电影人。当然,我知道爱森斯坦是从集市场所和马戏团,而且基本上是从大众流行的娱乐场所获得这个语汇的。只不过我是逐渐认识到这个词曾经被广泛的运用过,通常意义上的所指十分接近我对它的定义——一种新颖的吸引看客和观众注意的展览表现能力。至少我认为这个概念“吸引力”有这样一个优势,那就是这个语汇所命名的(甚至即使作为一个理论和分析术语,它也不只是简单地复制)一个概念对于那个时代的实践参与者并不陌生。我并不是以此来宣称要求把这个语汇看作是需要分析的概念,这样会过度地限制我们的方法。但是我认为这个表述增强了这个语汇的历史分量和锐气。

是否以“吸引力电影”这个语汇代替“早期电影”这个语汇?而对于这个时期蹩脚的法语翻译是不是可以让人想起我和戈德里奥曾经进行过的最初讨论?在我的想法里,任何概念都不应该局限我们的思考,当然我也是希望这个词可以形成我们对于电影最初十年的认识。“早期电影”最好地描述了构成电影的最初十年的那段时间,尽管这段时期可以延续(正如致力于早期电影研究的国际机构多米特对于时间分段的延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古典范例样式的兴起阶段。毫无疑问这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时期,而且马瑟为电影最初的几年(这段时间也许短到1900年之前)争论并命名为“新颖雏形期”(novelty period)很有意义。电影在新颖雏形期至20世纪10年代晚期古典范式的确立之间的年代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吸引力电影”除了具备特别时间段的指称,我使用这个语汇还特别指涉着观众接受学的某种角度和方法,我感觉到观众接受的现象主导并控制着早期电影从新颖雏形期到更长篇幅的叙事电影成为主体的大约1906至1907年之间。这里我将不再对具体的时间复述我的争论观点,但是我想强调的是我所使用的“占主导地位的”(dominant)这个词是借鉴于俄国的形式主义学者。“占主导地位的”这个词,完全不是意味着排斥忽略其他的方面,而是描述了事实多层面之间驱动力的交流互动。这种驱动是朝向展览与显示(display),而不是创造一个虚拟的世界;这是一个朝向时间上略做停顿的趋势,而不是延伸某种发展;各阶段不那么关注人物“心理”或者说铺陈角色动机;而是一个注重直接并强化对观众的表现与影响,不惜损失叙述、表述连贯流畅的创建;正是这些特征,连同“吸引力”的力量,也就是紧扣并抓住注意力的能力(通常是表现为异国情调,不同寻常,出人意料,新奇变化),这些特质一起定义了吸引力。与我的感受相反的是,迅速地浏览我的论文,我从未宣称吸引力是早期电影的唯一属性,尽管我强调说它是主导了早先的时期,首先从数量上来说(大量的电影都是由杂耍表演构成——包括舞蹈、杂技技艺、歌曲段落、恶作剧电影、旅游者的视点、都市场景、游行,以及其他一些公众事件的记录)。其次,吸引力倾向于在那类包含了叙事,但主要还是绕开叙事而把注意力转向展览与显示的电影,其方式包括直接外在的吸引力表现,如《火车大劫案》(1903)中的逃犯巴恩斯对着摄影机扣动他的六轮手枪,这是以一种“非连贯的”方式来打乱叙事的连贯一致,或者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比如在梅里爱加长的故事片里,动作是围绕着一系列的吸引力事件来结构,而故事正如梅里爱本人的描述,基本的功能是为了设立一个托辞,以便带着观众经历并感受奇观和展览显示所配置的场景段落。

这样一来,就不应该把吸引力简单地看做是一种反叙事的形式,我曾经提议把它们看成是观众涉身参与(involvement)的不同形态,实际上,属于一种表达,这种表达可以和其他涉入和参与的方式一起,以一种复杂变化的方式彼此发生作用,共同推动电影的表现。我也因此不会否认查尔斯·马瑟所争辩的论点说叙事很早就出现在了电影历史当中。我会同意说,有些讲故事的冲动打从电影一开始就存在了。只不过我觉得这并没有占据绝大多数电影的主导位置,很少的时候是通过叙事将剧中角色融为一体作为主要的形式,直到晚些时候(是否如马瑟宣称的大约在1903年前后,还是我所认定的1906年左右)。然而,早期电影当中插科打诨或者说视觉上的恶作剧在大家看来所起到的作用可以肯定的是提供了第一批电影的叙事形态。比如卢米埃尔的《水浇园丁》(1895),的确让事情变得复杂。在克拉夫顿看来,插科打诨具有独立、突然,玩笑般引发奇怪的灾难的事情,它们实例证明了吸引力(并且这看上去非常符合爱森斯坦所谓的小丑引发的吸引力蒙太奇的段落场景)。我认同这种见解,并且同时认为插科打诨在时间结构上完成的引起期待和最终实现满足特别像一次微小叙事。虽然这听起来也许特别像是机械的折衷妥协,我倾向于把插科打诨归纳为一个中间点,甚至可以说是某种交接传递,在吸引力和叙事之间。插科打诨在我看来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早期电影的叙事形式方面的特征,而不是马瑟所宣称的是早期电影的展览表演者呈现出来的附加东西。事实上,马瑟关于展览显示策略和技巧的重要研究工作对我所谓的吸引力电影的提法贡献良多。研究者的职能,身处电影之外,处于银幕和观众之间的位置,阐述并思考着它们之间的关系,参照比较后来叙事电影的独立自足的形式,以此来演示早期电影观众涉身并参与其间的各种不同的方式。进一步来说,早期电影的研究者所提供的评价和认识,尽管很难重新去建构,但是看上去并不是所有(甚至绝大多数的)案例都为观众提供了一个可以追寻的故事。现存的电影研究者的表述和描绘说明,他们经常是作为演示者以及叙述者,指引着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某些兴趣点,或者正如阿尔伯特·E·史密斯对电影《黑色钻石特快》(The Black Diamond Express,1896)的研究,提示并预示着观众对于某种巨大吸引力的反应。很明显,马瑟许多关于早期电影的叙事冲动都可以理解,但是这并不是一定要消除吸引力的作用和影响。《快乐的鞋店员》里面表现脚踝的特写镜头通过把注意力聚焦于一个表明动机的细节,肯定是起到了叙事的作用。但是它在视觉表现上也起到了显示沉醉于窥视快感(既包括观众的,也包括销售鞋子店员的)的作用。是否观众主要是被《月球旅行记》1902)的场景、服饰,还是摄影机的技巧所吸引,还是根本上关注的是影片对于叙事的呈现和发现,这一点绝无可能完全地来判定。两方面毫无疑问都是发挥作用了,并且正是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构成了早期电影接受学复杂而多重层面的过程。

我建议把吸引力电影既当作是对早期电影进行批评分析的工具,同时也把它看成是描述电影史不同时期的一种手段和方式。它的价值最终表现在它是如何以一种历史的独特分析的具体细微方式来揭示并解释电影,并且展开对电影观众接受学本质的讨论。有关如何解决这些争议的不同意见毫无疑问会持续不断,但是我认为关于吸引力的概念会继续,而且将行之有效地把推动这样的讨论进行下去。

(本文摘自《电影艺术》2011年第4期)

雷祯孝的“电影课研究”论点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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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祯孝的“电影课研究”论点辑录

雷祯孝

本文通过雷祯孝探讨电影课的论文及访谈,对其关于电影课的主要观点做一个梳理和辑录。希冀从中挖掘电影课在中国实施的理论和实践意义、操作性和可行性,及其研究现状和国内外反响。

 


作者简介:雷祯孝,四川省宣汉县人,我国人才学家,电影课研究者。1963年起就读于北京大学化学系;1985年任武汉大学人才学研究室主任;1997年起担任九五、十五教育部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电影课研究总课题组执行组长;2006年任清华大学研究生院就业指导教师、湖南大学教授;2007年任中国科学院知识创新工程领域前沿项目电影课课程研究总课题组执行组长。目前,已出版《中国人才思想史》《电影课实验在中国》等5部著作。 

——人类课程以前经历了两个时代,正在走进第三个时代。第一个时代,是行动课程时代,口号是荀子的名言:“学莫便乎近其人。”第二个时代,是书本课程占统治地位,兼有行动课程的时代,口号是顾炎武的名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第三个时代,是行动课程、书本课程、电影课程交相辉映的时代,简称为交响课程时代,口号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万部电影。

——中国教育部将电影课作为三个五年计划的规划课题,进而在2008年与国家发改委、财政部、文化部、广电总局联合发文,“将影视教育纳入中小学教学计划”,并于同年和民政部批准成立中 国教育技术协会电影教育专业委员会。一个国际联合研究试用电影课的可能性正在增大。

一、   对电影课必要性的探讨

电影课的产生是教育关注者的共同预言和期待

——想把好电影拿来给学生当课程,并非我首创。早在电影刚刚诞生的时候,人类的一些先知,比如爱迪生、爱因斯坦、鲁迅、蔡元培,他们当时就梦想和预言用电影来当学生的课程。

——1895年开始,电影被发明出来。大量的人类文字经典被拍成了电影,还有一些电影不经过文字阶段直接成为经典名片。人类的一些著名思想者立刻预感到,电影将是新的课程内容和形式。《爱迪生传》的第七部分《让电影走出实验室》里说:“大部分的教科书,只有30%的效率。”“教科书绝对不能教我们的男女孩子们怎样去发展个人的天能,怎样得一个好的生活;那只有从生活的教育上着手,才能做到。要表现这种教育最有效力的方法,而且唯一适当的方法,就是用电影机。”爱因斯坦在写给纽约罗里奇博物馆的信中说:“电影作为教育方法是无与伦比的。”鲁迅在演讲时说:“用活动电影来教学生,一定比教员的讲义好,将来恐怕会变成这样的。”1932年蔡元培在南京正式成立了“中国教育电影协会”,自任主席。他号召“中国要有世界一流的电影教育”。

 

电影课是教学媒介的新形式

——几千年前,人类将文字引进了教育;几百年前,人类将班级授课制教室课堂引进了教育,从而使教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10年来,中国正在较大规模地实验将电影引进教育。相信教育模式很可能将因电影引进教育而出现新的突破。

——我们多年的教育都是以文字媒介为主。他说,“我想倡导用电影为媒介。电影既有文本的内涵,又有其他方面的内涵,比如导演、美术、音乐等等,于是更加饱和、更加生动、更加感人、更加为人喜闻乐见。爱读书的人爱看电影,不爱看书的人也爱看电影。书只有少数人爱读,而爱看电影的人比读书人多出十倍百倍。电影是大众的文化,受众面更宽。”

——你们知道希望工程的创始人徐永光吧?他是电影课的第一任课题组长。他说,如果说希望工程是雪中送炭,那么电影课应该是锦上添花;如果希望工程是全中国的,那么电影课可能是全世界的;如果希望工程的周期是十年,那么电影课的周期可能是千万代。

 

二、   对电影课概念的提出

西方先贤的教学理念是电影课的理论基石

——人类在发明文字之前,在文字引进课程之前,他们在学习,用的是行动课程。幼儿在识字之前,在读书之前,他们也在学习,用的是行动课程。学生从学校进入社会后,仍然在继续学习,他们除了读书之外,更多地用的是行动课程。

——观世界而后才有世界观。英国的培根提出了感觉论和归纳法,奠定了近代实验科学的基础,他认为“感觉是一切知识的唯一源泉”。捷克的夸美纽斯受其启发,写了《大教学论》和《泛智学校》,提出“直观教学”,一切知识都是从感官的感知开始的”。他是班级授课制的发起人,在设计时留出了暑假和寒假,目的主要是给学生行动学习的时间。心理学家皮亚杰也说:儿童智力的发展起源于动作。美国的杜威提出“在做中学”,就是在行动中学。他的学生改名陶行知,表示特别注重在行动中求知。刚从外国传进中国的华德福学校,特别注重学生的行动课程,自己动手建设自己的生活用品。我们现在常讲的实践教学、活动课、体验教育,这些都属于行动课程,不过都是零零星星、时有时无,既没有课程标准,也没有课程体系,更没有学分。因此,我尝试把行动课程划分为36门6大类:劳动性行动课、观赏性行动课、训练性行动课、旅游性行动课、社会性行动课、实验性行动课。

——所谓行动课程是全身心全感觉去体验去感知真实世界,去悟道,一生至少要爬一座山,这是必要体验。不必要爬所有的山,可以看电影记录片,登山故事片,看遍全世界的山,这叫做充分体验。

 

把好电影运用到课程中来是电影课的核心内涵

——有一位朋友问我:现在网上那么多电影,电影院那么多电影,影碟店还有那么多电影,请问还要电影课干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我迟疑了一下,反问了一个问题:“现在网上有那么多的书,图书馆有那么多的书,图书城里还有那么多的书,请问学校的掌生还要课本干什么?”给学生做课本的东西,一定要是人类最好的东西。用最好的散文诗词编成了语文课本,最重大的历史事件和人物编成了历史课本。现在,凡是最好的文字传达的东西,差不多都拍成了电影。还有一些电影是以前的文字无法表达的,电影直接成为经典。

——中国社会科学院媒体与青少年发展研究所卜卫女士的研究表明,在全球范围,电视作品对青少年的影响负面大于正面,电影则正面大于负面。

——我设计的电影课有一个口号:不要让学生看所有的电影,要所有学生看最好的电影!把最好的电影选给学生看,有系统、有分类,有系列,有配套。好的电影就是有价值的资源……现在好的电影,如果不能被孩子们看到,就不能作为人类所共有的资源被利用。”

——电影课的意思是,要把好电影当做课本用到所有学生的课程中来。我们有一个简单的理念:好电影也是书、好电影也是饭、好电影也是药。孩子天天要吃饭,吃着吃着,就长大了。孩子们要看世界、要看书、要看电影,看着看着精神就长高了。

——去年,我们到马来西亚的六个城市去介绍电影课。一位华人校长说:我们没有办法把学生带到全世界,但是,电影课可以把全世界带给学生。

 

三、   对电影课实践的探索

选择好电影是电影课教学质量的关键

——我们尝试从人类100多年来30多个国家和地区生产的25万余部故事片和数不胜数的纪录片及动画片中,筛选那些经久不衰、百看不厌的上品精品电影,按照中小学生的心理年龄,编排出一个像课程一样的看电影计划。每个学期50部整部电影供选看。好比学生天天要吃饭才能长身体,整部好片周周看,可以帮助学生长精神。学生不仅需要知识,不仅需要技能,还尤其需要强大的精神力量,或者说是强大的个人意志。

——我们从30多个电影生产国100多年来的电影中,反反复复,筛选这样的电影,再逐步高清化。例如灰姑娘的电影10年前就已经有77部,有动画的,人演的,白人灰姑娘,黑人灰姑娘,歌舞灰姑娘,真实故事里没有南瓜马车的灰姑娘。最后只能选一部进入电影课。很残酷!就好像选李白的诗人课,也只能收进三五首。其余的自己去读。我们选电影,打个比方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搜遍;撇下天罗地网捕捉电影经典,何惜呕心沥血编织课程新方。

 

电影课的实践要从质到量逐步推进

——电影课研究三部曲:

第一,组织常规看片。对不同年级的学生,要组织观看不同层次的电影。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平均每周看2部,15年共看过1500余部上品精品电影。这是一种阅读,也是一种阅历。

第二,主题课例研究。将电影课开发成一门独立的新课程,2003年已向课题学校公布电影课的第一轮课程体系设计。以同一主题的系列电影为一课。例如,所有的发明家电影为一课,所有的外星人电影又为一课。幼儿园每周一短课,中小学每两周一课,共324课。每课有必修课电影、选修课电影、自助餐电影。由学校认领一个主题课例深入研究开发。开发一课,共享百课。目前,已认领96课,开发出了50多课。2005年将上报电影课教学大纲。

第三,学科电影整合。用电影的整部和片段打包,对应教育部审定的教科书的每一课,每课一包电影资源,课对课。目前已完成小学语文人教版2001、2002版、课程标准实验版、苏教版的“课对课”电影资源共800余课,初中中国历史“课对课”电影资源100余课。地理、生物、自然、科学、心理、社会、思想品德、思想政治、世界历史、美术、音乐、体育的“课对课”电影资源正在研究开发,将不断出台。教师可选择电影资源制作课件,学生可直接面对电影资源进行预习和探究性学习。

 

四、   对电影课实施情况的总结

电影课受到了国家和老一辈电影艺术家的高度重视和资源支持

——(电影课的实施)最早是在浙江温州的一个农民城龙港镇。当时当地教育局长听到一句话,说电影课可能迅速缩小城市和农村孩子眼界的差距。他一听马上就拍板试验。……三年之后,消息不胫而走,教育部中央电教馆的馆长李鹏带助手来访,动员我们加入全国教育科学的“九五”规划课题,我们很快就收编了,成了正规军。“九五”、“十五”、“十一五”,三个五年计划,电影课连续实验、实证,到15年时,2008年,国家五个部下文了,正式通知全国,“将影视教育纳入中小学教学计划”。同年,教育部和民政部批准成立中国教育技术协会电影教育专业委员会,我当了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到现在为止,全国的电影课实验学校是515所,国外有1所是马来西亚的华人学校。

——大家知道于蓝老师吗?《烈火中永生》中演江姐的那一位前辈。于蓝是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的第一任厂长,是儿童电影界的泰斗。在一次国际电影节的宴会上,有人将我介绍给于蓝。她问我,你们是做什么的?我说,我们是把全世界最好的电影选出来给学生开课的。她一听,说,好,你站在这里别走,我去给你叫几个人来认识一下。就这样认识了一批儿童电影界的老前辈。

 

对电影课的探索已进行了20年

——2003年10月,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书名叫做《电影课,实验在中国》,扉页上写了两句话:摆在你面前的这本书,对你讲述的是一个事实,而不仅仅是一种主张。在19世纪末,人类发明了电影;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在公元的千年之交,中国大规模地实验将电影引入课程。

——16年来,26个省、市、自治区里陆续加入电影课实验团队的400多所学校,绝大多数把电影课排进了课程表,作为本校课程。在校学生80万人,历年毕业的受益学生超过200万。10多年前的若干个电影课小学生,现在成了杰出的国际公民,他们还千方百计地陆续寻找到电影课组织,回忆电影课对他们产生的巨大影响。

 

我国电影课课程体系已初步完成 

——自2002年7月山东省淄博市的影视教育国际研讨会后,主要做了以下工作:全面启动了电影课研究的三部曲,在电影课网站开设密码区供课题学校共享研究成果,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了《电影课实验在中国》一书(王珠珠主编,雷祯孝执行主编),在武汉召开了电影课的第二次全国研讨会,交流了39课电影课主题课例,与中国科学院心理所合作在海南省三亚市举办了电影课对儿童的影响心理测评培训,并于2004年4月进行了测评。同时与日本的交流也更加升级。9年来,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251所中小学、20所幼儿园近50万学生、2万多教师成为电影课的开拓者。

——电影课网站www.dianyingke.cn,2004年7月起开设免费下载。为响应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未成年人的文件精神,网站于2004年7月1日起开设免费下载区。

 

五、   对电影课教学效果的阐述

电影课达成了教师与学生之间的良性互动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施建农、刘正奎等研究员10多年来一直跟踪研究考察电影课的效果。他们得出结论,电影课是“唤醒激情的课程”,进而由中国科学院立项为“知识创新工程领域前沿项目”。他们在“5·12”汶川大地震后使用电影课提供的137部人类灾后精神建设经典电影,在灾区开展心理援助,起到了光是说话讲课起不到的心理疗伤作用。德国慕尼黑大学心理学博士何静女士研究得出结论认为:电影课对激发和培养学生的多元智能具有重要的影响。以电影课为载体,可以实施各种各样的才能学习。电影课是对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和斯坦伯格(Sternberg)的人类智力三元理论的综合应用与实践。

——(实践了电影课的)一位学校校长说:“我们一直在寻找,希望找到一个让学校整体提升的平台。找来找去,找到了电影课。电影课把全校工作都带动起来了。考试成绩大提高,同时又实现了减负。”

——(浙江温州的一个农民城龙港镇)三年(电影课)实验,学生反响热烈。生病在家的学生,害怕错过电影课,一定要同学把自己背去。学校问卷调查,问最喜欢上哪一门课?统计结果,电影课高居榜首,成为学生第一首选的课程。

——一位教师说:“电影课悄然改变着学生。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努力,学生们已经改变。我发现自己也悄然地发生了改变。”

 

电影课对其他各学科的教学均有不同程度的指导作用

——我们在很多学校做了教学实验后发现,电影课对多门学科都有好处。不经过试验不知道,经过实验,可以说,电影课对11门相关课程都有程度不同的促进。比如,电影可以促进语文课,使学生语言文学表达能力提高;可以促进历史课,大量地观看与历史有关的电影,比老师枯燥的讲课有更好的效果;还有地理课,学生们在电影中看到全世界的美丽风光、名山大川,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解决了老师口述不能完全表达的问题还有思想品德课,电影中能够解决的思想品德就太多了,比如勇敢、机智、坚强、善良、爱心等等。英语课就更直接,有两种声道的发音,通过英语声道可以学到最纯正的外语音乐、美术课就更不用说了,影片就是艺术的熏陶。

 

六、   对电影课反响的介绍

外国教育家对电影课能培养孩子的全球意识达成共识

——美国教育社会心理学家克·托克利在斯德哥尔摩听取了中国电影课的论坛后说,电影课可以培养孩子们的全球意识。一位日本朋友说,中国上电影课长大的这批孩子,今后在联合国、奥运会、国际经济组织等各种领导席位的竞选中,可能具有更多的优势。因为他们的全球意识是从小养成的,人们认为他们也许更能胜任领导各种世界事务。电影课,不仅使孩子在轻松愉快中受到最好的思想文化艺术的熏陶,更重要的是可以在全球共同精神的基础上直接对话,促进整个人类的沟通和国际合作。有人说,电影课在国际和平上的意义,说不定能胜过英语,因为它帮助人们沟通的不仅仅是语言,更重要的是沟通了思想,沟通了价值观、世界观,沟通了整个人类的精神。果真如此,电影课对世界和平的贡献则善莫大焉!

 

电影课作为“童梦计划”已被引进日本

——日本从2000年起,考察中国正在开展的将电影引进教育的课题研究,2001年起他们每年一个战略步骤,将电影教育引进日本。2003年增加为2个步骤,2004年3个以上步骤,年年加速。而且,这种促进工作由企业家发起,再动员政治家和教育家参与。所以,一旦准备完成,推进速度将会很快。

2001年,藤井胜典先生带领日本著名杂志《致知》的主编来华采访电影课,同年8月号用6个16开页面发表了与我的对话。文前加按语:“当日本正苦于教育的崩溃,邻国中国面向未来,在国家的领导下,以惊人的势头推进教育改革,其中,利用电影课进行教育的新方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2002年邀请我到日本七大城市——东京、大阪、长崎、神户、鹿儿岛、仙台、静冈讲学,并给东京晓星国际学园的学生上电影课《哥伦布》。日本中央电视台NHK等媒体报道了我在长崎的演讲,我还受到日中友好协会副会长会见。2002年7月携同日本一位教育家参加中国山东省淄博市的影视教育国际研讨会。2003年4月,邀请中国电影课校长专家代表团到日本访问。11月12月,日本电影学校副校长千叶茂树博士生导师,在藤井胜典的陪同下,参观拍摄了纪录片《映像教育学(中国编)》(48分钟)。2004年4月再度邀请中国电影课校长专家代表团到日本访问。并将中国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电影课实验在中国> -书翻译成日文出版,发行本书时将带发DVD《映像教育学(中国编)》。

2002~2004年这3年,日本国会议员小野晋也先生会见了中国的电影课代表和代表团。同时,这三次访日,我都与日本企业界的董事长们见面座谈,他们成立了一个“将来世代”研究组织,把电影教育当作其中的战略问题之一。

——大家都知道中央电视台主持人阿丘吧?他做了一期电影课的《社会记录》节目。我们看一看阿丘怎么介绍电影课。他说,电影课介绍到了日本之后,翻译成为童梦计划。就是说让儿童通过看电影,从而拥有一个梦想,他非常赞赏这种翻译。

 雷祯孝对于电影课有一个形象的描述——“中国办学的高速铁路”。我们可以看到,电影课作为教学媒介的新形式,已成为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有人问雷祯孝,电影课要做多久?雷祯孝给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答案:“搞到人类灭亡”我们也期待教育界能够发展出更多、更好的电影课,为我国的教育事业出一份力。


宫崎骏研究文献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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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研究文献索引

本期的“参考文献”板块,我们着重介绍即将退出动画创作领域的日本动画电影大师宫崎骏(Hayao Miyazaki)。今年9月6日,现年72岁的宫崎骏在东京召开了自己的退休发布会,吉卜力工作室社长星野康二、制作人铃木敏夫一同出席。宫崎骏表示,今后仍会协助电影事业的发展,并担任美术馆馆长一职。目前正在公映的电影《起风了》或将成为宫崎骏的封笔之作。刘丽菲于2013年10月整理,本篇参考文献将每半年更新一次,敬请关注,欢迎补充。

本参考文献的索引只是对宫崎骏的相关书籍和文献的搜集和筛选,并不做评论和评价。其中,豆瓣读书中,按照关键词进行搜索,有宫崎骏相关书籍222本。另外,文献部分的来源主要是中国知网的学位论文和学术论文。截止到编辑发稿时,将“宫崎骏”按主题进行搜索,有学位论文73篇(其中,博士论文3篇、硕士论文70篇),学术论文640篇,报纸100篇,会议8篇;按篇名搜索,有学位论文30篇(其中,博士论文0篇、硕士论文30篇),学术论文344篇,报纸18篇,会议3篇;按关键词搜索, 有学位论文128篇(其中,博士论文2篇、硕士论文126篇),学术论文180篇,报纸104篇,会议7篇。 

一、宫崎骏创作谈

  • 宫崎骏.出发点1979-1990[M].黄颖凡译.台湾东贩股份有限公司,2006.
  • 宫崎骏.折返点1997-2008[M].黄颖凡译.台湾东贩股份有限公司,2010.
  • 宫崎骏.思索与回忆——日本动画片和我的出发点[J].支菲娜编译.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3.
  • 宫崎骏.创作梦想和飞翔的老人[M].绯雨宵译.东方音像电子出版社,2005.
  • 宫崎骏.对现实的发言[N].陈晓译.南方周末,2001,11,29. 

二、宫崎骏研究

  • 杨晓林.动画大师宫崎骏[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 郑寿康.对抗迪斯尼的宫崎骏[J].新阅读,2004,5.
  • 秦刚主编.感受宫崎骏[M].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 游珮云.大家来谈宫崎骏[M].台湾:玉山社,2011,2.
  • 青井凡.宫崎骏的暗号[M].云南美术出版社,2006.
  • Pinko.宫崎骏的迷路森林[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三、宫崎骏作品研究

  • 田瑞平.宫崎骏动画电影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5,5.
  • 王赫.日本民族文化背景下的宫崎骏动画电影研究[D].东北师范大学,2012,5.
  • 沈黎晖/尹丽川.宫崎骏的感官世界[M].作家出版社,2004.
  • 游智皓.宫崎骏奇幻世界初旅[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3,3.
  • 聂欣如.宫崎骏动画电影的迪斯尼情绪[R].第二届中国影视高层论坛,2002,11.
  • 符抒.科学之翼与文明之殇——宫崎骏动画影片的一种解读[J].四川戏剧,2011,5.
  • 秦刚.试论宫崎骏90年代的动画电影制作[J].当代电影,2001,5.
  • 米斯茹.宫崎骏动画电影美学思想研究[D].四川师范大学,2008,4.
  • 詹璐.试论宫崎骏动画中的禅意[D].华东师范大学,2009,4.
  • 潘晓春.宫崎骏动画电影中的审美文化与人文内涵[D],上海大学,2008,4.
  • 游珮云.宫崎骏动画的“文法”:在动静收放之间[M].台湾:玉山社,2009.
  • 李璐.宫崎骏动画电影叙事学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10,6.
  • 陈婷.宫崎骏动画角色个性与造型设计研究[D].河北大学,2012,5.
  • 杨晓林.宫崎骏动画角色研究之模式化的反角[J].电影文学,2010,19.
  • 孟佳文.动画的七种行为范畴分析——以宫崎骏动画电影为例[J].影视与传媒,2011,6.
  • 林昊苏.宫崎骏动画画面形式研究[D].浙江理工大学,2010,12.
  • 闫喜英.宫崎骏动漫电影视听语言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11,3.
  • 李莉.宫崎骏动画作品的视听语言对表现其民族性的研究[D].陕西科技大学,2008,5.
  • 朱菁.解读宫崎骏商业动画电影——文本特征和受众解读[D].南京大学,2012,5.
  • 刘一瑾.文本受众和作者:宫崎骏动画电影作品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1,5.
  • 陈映婕/张虎生.动画电影与民间信仰——《龙猫》《幽灵公主》中的森林意象[J].当代电影,2011,5.
  • [日]栗原裕一郎.“宫崎骏论”解析览要——《千与千寻》是风俗产业影片吗?[J].洪旗译.世界电影,2009,6.
  • 吴娜.劳动与爱的寓言——日本动画的巅峰之作《千与千寻》分析[J].当代电影,2009,6.
  • 杨晓林.悬崖上的金鱼公主:宫崎骏之童心复萌[J].电影文学,2010,6.
  • 舒刚波.寻求人类的本源——论宫崎骏的《悬崖上的金鱼姬》[J].当代电影,2009,3.

四、日本电影、动漫电影研究中与宫崎骏相关的研究

  • 王众一.未来之梦、怀旧之梦、幻灭之梦——从几部电影看21世纪日本社会意识的变化[J].电影艺术,2006,7.
  • 山口康男.日本动画全史[M].于素秋译.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5.
  • 支菲娜.虚幻的影像与边缘载体的中心化——日本动画的传承与开拓[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3.
  • 陈奇佳.日本动漫艺术概论[M].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6.
  • Patrick Draz.日本动画疯——日本动画的内涵、法则与经典[M].李建与译大块文化出版社,2005,5.
  • 陈仲伟.动画讲堂:日本动画的诠释、历史与制作[M].杜威文化出版社,2010,8.
  • 支菲娜.产业巨轮的文化历程:日本动画产业现状分析[J].视听界,2006,2.
  • 丁超、支菲娜.内容产业视野中的日本电影产业发展[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1,1.
  • 卜彦芳/陈元元.以动养动:日本动漫企业运营模式探析——以虫制作公司和吉卜力工作室为例[J].现代传播,2010,9.
  • 侯迎忠.吉卜力工作室的运营模式及其给中国动画产业的启示[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3.
  • 薛燕平.世界动画电影大师[M].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
  • 傻呼噜同盟.日本动画五天王——你所不知道的五大导演出道背景、创作心境及轶闻趣事[M].台湾:大块文化出版社,2006,1.
  • [日]津坚信之.日本动画的力量——手塚治虫与宫崎骏的历史纵贯线[M].秦刚/赵俊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4.
  • 杨晓林.世界影院动画精品解读[M].上海大学出版社,2007.
  • 周英.怪谈——日本动漫中的传统妖怪[M].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7.
  • 杨晓林.美国动画之“日式变奏”——宫崎骏动画与好莱坞动画的异同[J].电影文学,2009,20.
  • 李涛.美、日百年动画形象研究[D].四川大学,2007,3.
  • 王佳.动画形象与品牌塑造之关系研究——以迪斯尼、宫崎骏、奥斯洛为例[D].山东大学,2010,4.
  • 杨晓林.对比宫崎骏:《阿凡达》是平庸的好莱坞三维杂耍[J].电影文学,2010,11.

 

雷祯孝的“电影课研究”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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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祯孝的“电影课研究”评述

王伟

作者简介:王伟,东北师范大学文艺学博士研究生。
雷祯孝简介:雷祯孝,四川省宣汉县人,我国人才学家,电影课研究者。1963年起就读于北京大学化学系;1985年任武汉大学人才学研究室主任;1997年起担任九五、十五教育部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电影课研究总课题组执行组长;2006年任清华大学研究生院就业指导教师、湖南大学教授;2007年任中国科学院知识创新工程领域前沿项目电影课课程研究总课题组执行组长。目前,已出版《中国人才思想史》《电影课实验在中国》等5部著作。

 

本文主要通过对雷祯孝及其研究小组关于电影课的观点和研究现状的探究和评介,进一步探讨把电影课作为中小学的课程之一,如何确定其教学定位和功能定位、如何选取影片片目等问题有一个比较全面、客观的认知。

电影课作为中小学的一门通识课在西方发达国家早已开展,尤其是在英国、法国和美国的发展更是较为成型、颇为成熟的。相比之下,我国的电影课起步较晚、发展速度略显缓慢,整体较为滞后。鉴于此,本网站设置了电影课专栏,旨在为我国中小学生提供高水平、有指导意义的电影课,希冀能够行之有效地指导我国中小学生掌握鉴赏电影艺术的方法、满足学生对电影短片创作等方面的需求,从而使我国电影课能够与世界领先的教育观念相接轨。本网站第一期的电影课板块,主要以中国电影课研究者雷祯孝的电影课研究为样本,对其电影课理念和实施作出一个较为客观、有借鉴意义的评述,从而对我国电影课的未来发展提出一些建议和期待。

一、   雷祯孝电影课的进步意义

1、    电影课意识的确立

电影课在我国的教育界既不是横空出世,也不是绝无仅有。中小学将“看电影”作为课余爱好活动,在我国的中小学课程中有意无意地施行可说是由来已久。早在上世纪中叶,全国各大中小学教师就有组织、有计划地带领学生去电影院观摩影片,并在观看影片后,指导学生们在课上讨论电影、在课下书写影片的观后感。这是电影课的最初雏形。尽管学校当时所选取的电影题材仅限于《东方红》、《长征组歌》等纪录片和《洪湖赤卫队》《南征北战》这类的爱国主义影片,但是,这对于我国的电影课教育来说是具有预见性和开创性意义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影课在我国一直是作为教学方式的一部分而存在的,是我国教育界的高度自觉。

在教育界逐步发觉以这种观摩影片、写观后感的电影课形式不能够满足学生对电影课的需求后,到上世纪末,我国人才学家雷祯孝将电影课作为一门独立的课程引进到中小学的教育中来。据雷祯孝本人讲,之所以将其研究重心从人才学转移到电影课,是因为电影课是对人才学的进一步深化和探讨。更重要的是,电影课针对的教学对象是未来社会的主宰者——中小学生。

可以说,雷祯孝是我国电影课作为一门独立课程的拓荒者,他使我国电影课从无意识的实践到有意识的觉醒取得了关键性进展,在我国的教育领域上具有开拓性的意义。

2、    电影课从课余活动转为正式课程

自2002年7月山东省淄博市的影视教育国际研讨会后,雷祯孝的研究小组主要做了以下工作:“全面启动了电影课研究的三部曲,在电影课网站开设密码区供课题学校共享研究成果,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了《电影课实验在中国》一书(王珠珠主编,雷祯孝执行主编),在武汉召开了电影课的第二次全国研讨会,交流了39课电影课主题课例,与中国科学院心理所合作在海南省三亚市举办了电影课对儿童的影响心理测评培训,并于2004年4月进行了测评。同时与日本的交流也更加升级。9年来,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251所中小学、20所幼儿园近50万学生、2万多教师成为电影课的开拓者。”创办了电影课网站www.dianyingke.cn,并于2004年7月起开设免费下载。截至到2009年,根据雷帧孝的统计数据,“已是电影课进展的第16个年头。16年来,26个省、市、自治区里陆续加入电影课实验团队的400多所学校,绝大多数把电影课排进了课程表,作为本校课程。在校学生80万人,历年毕业的受益学生超过200万。”

到2013年,电影课在我国从试行、实验、研究到成为一门独立的课程已经走到了第20个年头。在此期间,雷祯孝及其课题小组对电影课的推进从未间断过。可以说,雷祯孝的坚持和执著使电影课从业余活动转为正式课程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3、    电影课实现了由自下而上到自上而下的蜕变

雷祯孝说,“(电影课的实施)最早是在浙江温州的一个农民城龙港镇。……三年之后,消息不胫而走,教育部中央电教馆的馆长李鹏带助手来访,动员我们加入全国教育科学的“九五”规划课题,我们很快就收编了,成了正规军。“九五”、“十五”、“十一五”,三个五年计划,电影课连续实验、实证。到15年时,2008年,国家五个部下文了,正式通知全国,“将影视教育纳入中小学教学计划”。同年,教育部和民政部批准成立中国教育技术协会电影教育专业委员会,我当了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到现在为止,全国的电影课实验学校是515所,国外有l所是马来西亚的华人学校。

雷祯孝的电影课通过在我国部分地区进行试点、实验和推广,逐步得到了国家教育部的高度肯定和项目支持,在教育主管部门通过行政要求将电影课确定为中小学基本课程并在全国中小学实施之后,电影课才从所谓的电影课真正成为“电影课”之电影课程。随着国家连续三个五年计划对电影课的推广,使雷祯孝的电影课实现了由自下而上到自上而下的蜕变。

可以说,雷祯孝为电影课在我国新时期中小学的施行取得了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为我国电影课课程体系的初步完成提供了实践经验和理论保证。

二、   雷祯孝电影课的局限性

雷祯孝在我国中小学电影课的创办、发展和研究等方面均取得较为突出的成果,其在电影课各个方面的先行者地位毋庸置疑。但是,我们在探究和评介其电影课的过程中发现,雷祯孝在电影课的课题定位、具体实施等方面仍然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问题。

1、 对电影课的定位有失偏颇

雷祯孝认为,“电影课的意思是,要把好电影当做课本用到所有学生的课程中来。我们有一个简单的理念:好电影也是书、好电影也是饭、好电影也是药。”“我们在很多学校做了教学实验后发现,电影课对多门学科都有好处。不经过试验不知道,经过实验,可以说,电影课对11门相关课程都有程度不同的促进。比如,电影可以促进语文课,使学生语言文学表达能力提高;可以促进历史课,大量地观看与历史有关的电影,比老师枯燥的讲课有更好的效果;还有地理课,学生们在电影中看到全世界的美丽风光、名山大川,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解决了老师口述不能完全表达的问题还有思想品德课,电影中能够解决的思想品德就太多了,比如勇敢、机智、坚强、善良、爱心等等。英语课就更直接,有两种声道的发音,通过英语声道可以学到最纯正的外语音乐、美术课就更不用说了,影片就是艺术的熏陶。”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雷祯孝的电影课并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某科课程,而是将电影作为教学的辅助工具运用到其他的课程中。比方说,音乐课是什么?音乐课是讲授音乐的课程,在课程设置中要涉及到的有:音乐的相关历史、识谱和歌唱等基础理论、欣赏和鉴别音乐优劣的方法,以及歌唱、作曲等形式的实践内容等。因此,笔者认为,电影课作为一门独立的课程,应该是讲授电影的发展历史、电影的基本理论、电影的鉴赏方法,甚至可以引申到电影的实践活动等方面的课程。

其实,电影对于其他科目的教学辅助功能是显而易见的,也是毋庸置疑的,它的视听特性是其他任何媒介所不能比拟的。但是,让电影仅仅作为教学辅助工具而应用到课程中来,是远远不够的。电影作为一门独立的课程,要有与其他课程相同的教学理念、教学方法和教学程序,而不是仅仅将电影用于其他课程的教学辅助工具,或者简单地把电影作为教育技术的新媒介。

2、 对电影课的功能定位不够全面

下面,我们通过摘录雷祯孝电影课的书籍《电影课,实验在中国》目录中的一部分,来看一下他对电影课在功能上的课程定位。

发现之一:电影课是素质教育的高效途径
一、来自中国科学院心理所的报告:《电影与儿童成长》……..101
二、来自中央电教馆总课题组的报告:《中国小学生电影课实验结果与分析》……..107

三、来自江西师范大学的报告:《构建电影课素质教育评价体系与评价模型》…….112
发现之二:电影课激活了学校德育工作
一、电影课是进行道德教育的有效途径……..115

二、利用电影课进行爱国主义教育……..118

三、利用电影课培养学生的意志和情感……..122

四、电影课拓展了美育天地……..126
五、利用电影课培养学生学科学、爱科学的精神……..130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把电影课当做思想政治教育工具是雷祯孝电影课的主要关注点,这从他其他几篇文章也可见一斑。雷祯孝认为,“我们不是天天都说要学生建立正确的世界观吗?我反过来一想,观世界而后形成世界观,你不充分地观世界,也可以形成世界观,好比青蛙井底观天,但那不是积极的世界观。”

笔者认为,电影在教育方面所起到积极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仅仅把电影课当成思想政治教育课的一种方式,对于电影课本身来说是有失偏颇的。电影本身是一种文化,电影课的教授重点应该是为学生们提供如何理解电影、鉴赏电影、甚至是创作电影等与电影这一文化本身息息相关的内容。它对教育的促进作用是通过学科之间的相互联系,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的。

3、 对影片片目的选取缺乏针对性

任何一个科目的课程设置都要从教材、教案、教例、教法等教学方式入手,对于电影课来说,对影片片目的选取就成为了衡量电影课水平和层次的重要指标。片目的选取是否经典、类型是否全面,成为了电影课教学的重点,也是难点。

雷祯孝反复强调其电影课的选片策略是“不要让学生看所有的电影,要所有学生看最好的电影!把最好的电影选给学生看,有系统、有分类,有系列,有配套。”“我们尝试从人类100多年来30多个国家和地区生产的25万余部故事片和数不胜数的纪录片及动画片中,筛选那些经久不衰、百看不厌的上品精品电影,按照中小学生的心理年龄,编排出一个像课程一样的看电影计划。每个学期50部整部电影供选看。”

雷祯孝在《将电影引进教育 电影课课程体系初步完成》列出其电影课的部分片单。幼儿园电影课主题课例有:《白雪公主》、《海力布》、《萝卜回来了》、《网》、《小红帽》、《电影与环保》;小学电影课主题课例有:《外星人系列电影》、《发明家系列电影》、《龟兔赛跑系列电影》、《独生子女系列电影》、《变脸王》、《森林王子系列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动物孤儿系列电影》、《猴子捞月》、《皇帝的新衣》、《宝莲灯》;初中电影课主题课例有:《80天环游地球系列电影》、《南北战争系列电影》、《鲁滨逊系列电影》、《格列佛游记系列电影》;高中电影课主题课例有:《秦始皇六国论系列电影》、《吝啬鬼系列电影》、《阿Q正传系列电影》、《长征系列电影》、《风尘女系列电影》。

值得注意的是,雷祯孝对经典电影的定位“经久不衰、百看不厌”是的,但是,他在对经典电影的选取上是亟待商榷的。2005年,英国评出世界十大经典儿童影片力推电影进入中小学课堂,入选的影片有《千与千寻》、《玩具总动员》、《绿野仙踪》、《凯斯》、《同窗之爱》等。可以看出,入选英国电影课的影片是全世界范围内最优秀的儿童电影。从两份片单的比照我们可以看出,雷祯孝的电影课片单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忽略优秀的外国影片。从英国力推拟进入中小学课堂的电影,我们可以看出,除肯·罗奇的《凯斯》来自英国本土,有4部影片来自美国,其余分别来自意大利、法国、瑞典、日本和伊朗。可以说,英国的电影课推荐片单是放眼世界的。而雷祯孝的片单仅局限于我国优秀的电影资源,对国外尤其是以英、法、美为代表的西方先进国家的优秀影片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忽视,片单总体缺乏一定的国际性视野。第二,忽略优秀的当下影片。经典不意味着与时代相对立,雷祯孝对影片片目的选取主要针对电影史上的经典老片,这与时代是有所脱节的,是不足够满足学生对优秀影片需求的。第三,忽略优秀的非儿童片。雷祯孝的电影课片单主要以儿童片为主,对不同年龄段学生的片单划分不够明显,这对于已经具有自己独立价值判断的青少年来说是不合时宜的。第四,忽略优秀的非主旋律影片。雷祯孝电影课的片单中多数是我国经典的主旋律影片,这对于其他题材的优秀影片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忽视。

综上,笔者认为,给电影课设置片单应当全面考虑到社会形态、家庭关系、学生自身所存在的问题等因素。应着重需要考虑到以下三个问题:第一,要考虑影片的分级问题,要在暴力、色情、恐怖等方面为学生们把好第一关。第二,所选取的经典电影,在纵向上,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在横向上,要兼顾电影史上的重要作品,以及不同国家和文化认同的经典影片。第三,对电影的选取要实行分众化,为不同年级的学生开设不同内容的电影课,播放不同类型、不同思想深度的影片。总之,对电影的选取要有代表性、有针对性,要能够体现电影课的基本意义。

 

此外,从雷祯孝探讨电影课的主要文章中,我们不难发现,他主要探讨了电影课实施的目的和意义、实施的具体方法和策略、受到的关注和产生的影响,以及在实施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等方面内容。但是,从对这几篇文章内容的对比来看,所涉及到的主要问题和基本观点都较为雷同,缺乏实质性的突破,电影课的整体理论研究和学术论证向纵向发展的进程仍然较为缓慢。

笔者认为,雷祯孝的电影课课题虽然得到了国家教育部的支持,但是却并没有得到来自教育学界和电影理论界应有的共鸣和支持。在此,我们呼吁,有更多像雷祯孝一样对中小学生的电影课教育热爱并充满信心的教育界和电影界工作者,能够加入到对电影课的探究活动当中来,使电影课在我国能够成为中小学生美育课的重要一部分,像音乐课、美术课一样,成为小学生的通识课,初高中生的兴趣课,从而提高我国中小学生对电影的鉴赏能力。

本栏目欢迎有识之士积极投稿,我们的投稿邮箱为cinepedia@gmail.com。投稿时请注明您的所在单位、研究方向及联系方式,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阅读您的稿件并给予回复。感谢您对《迷影学刊》“电影课”栏目的大力支持!

将电影引进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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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电影引进教育——电影课课程体系初步完成

雷祯孝

作者简介:雷祯孝,四川省宣汉县人,我国人才学家,电影课研究者。1963年起就读于北京大学化学系;1985年任武汉大学人才学研究室主任;1997年起担任九五、十五教育部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电影课研究总课题组执行组长;2006年任清华大学研究生院就业指导教师、湖南大学教授;2007年任中国科学院知识创新工程领域前沿项目电影课课程研究总课题组执行组长。目前,已出版《中国人才思想史》《电影课实验在中国》等5部著作。

 

自2002年7月山东省淄博市的影视教育国际研讨会后,我们做了以下工作:

全面启动了电影课研究的三部曲,在电影课网站开设密码区供课题学校共享研究成果,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了《电影课实验在中国》一书(王珠珠主编,雷祯孝执行主编),在武汉召开了电影课的第二次全国研讨会,交流了39课电影课主题课例,与中国科学院心理所合作在海南省三亚市举办了电影课对儿童的影响心理测评培训,并于2004年4月进行了测评。同时与日本的交流也更加升级。9年来,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251所中小学、20所幼儿园近50万学生、2万多教师成为电影课的开拓者。

校长教师们说,几千年前,人类将文字引进了教育;几百年前,人类将班级授课制教室课堂引进了教育,从而使教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10年来,中国正在较大规模地实验将电影引进教育。相信教育模式很可能将因电影引进教育而出现新的突破。

一、电影课研究三部曲

一部曲:组织常规看片

从全球30多个电影大国和地区选片,从电影发明以来的100多年拍摄的电影中选片。选择那些经久不衰、淘汰不掉、内容永不过时、令人百看不厌、值得每一代学生至少看一遍的电影,分年级推荐。不要让学生看所有的电影,要所有学生看最好的电影。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平均每周看2部,15年共看过1500余部上品精品电影。这是一种阅读,也是一种阅历。

二部曲:主题课例研究

将电影课开发成一门独立的新课程,2003年已向课题学校公布电影课的第一轮课程体系设计。以同一主题的系列电影为一课。例如,所有的发明家电影为一课,所有的外星人电影又为一课。幼儿园每周一短课,中小学每两周一课,共324课。每课有必修课电影、选修课电影、自助餐电影。由学校认领一个主题课例深入研究开发。开发一课,共享百课。目前,已认领96课,开发出了50多课。2005年将上报电影课教学大纲。

三部曲:学科电影整合

用电影的整部和片段打包,对应教育部审定的教科书的每一课,每课一包电影资源,课对课。目前已完成小学语文人教版2001、2002版、课程标准实验版、苏教版的“课对课”电影资源共800余课,初中中国历史“课对课”电影资源100余课。地理、生物、自然、科学、心理、社会、思想品德、思想政治、世界历史、美术、音乐、体育的“课对课”电影资源正在研究开发,将不断出台。教师可选择电影资源制作课件,学生可直接面对电影资源进行预习和探究性学习。电影课网站刚打开时左上角有详细介绍,在密码区新闻中有视频举例。

二、学校研究开发电影课主题课例举例

每校开发一课,网上共享百课。以下学校师生合作已编印了电影课某一课的教学参考书,湖北省十堰市、江西铅山电视台制作播映了电影课专题片。

(一)小学电影课主题课例

1.《外星人系列电影》,广东省珠海市香洲六小

2.《发明家系列电影》,重庆市实验学校、湖北省潜江市园林一小

3.《龟兔赛跑系列电影》,江西省铅山县实验小学,当地电视台制作8分钟专题片

4.《独生子女系列电影》,重庆市黔江区人民小学、江西省南城县盱江小学

5.《变脸王》,广东省广州市芳村区林凤娥小学

6.  《森林王子系列电影》,内蒙古包钢11小、湖北潜江市实验二小

7.  《妈妈,再爱我一次》,湖北省潜江市田家炳实验小学

8.《动物孤儿系列电影》,重庆市黔江区实验小学

9.《猴子捞月》《皇帝的新衣》等6课,河南省郑州市纬三路小学

10.《宝莲灯》,上海市晋元高级中学附属学校

(二)初中电影课主题课例

1.《80天环游地球系列电影》,上海铜川学校2002年6月

2.《南北战争系列电影》,上海市兰田中学

3.《鲁滨逊系列电影》,江西省萍乡市六中

4.《格列佛游记系列电影》,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外国语学校

(三)高中电影课主题课例

1.《秦始皇六国论系列电影》《吝啬鬼系列电影》,内蒙古临河一中

2.《阿Q正传系列电影》,重庆市开县中学

3.《长征系列电影》,贵州省遵义市四中

4.《风尘女系列电影》,湖北省武汉市黄陂一中

(四)幼儿园电影课主题课例

1.《白雪公主》,湖北省十堰市柳林幼儿园(十堰电视台播放专题片)

2.《海力布》《萝卜回来了》《网》《小红帽》等,江西省广电艺术幼儿园

3.《电影与环保》,江西省萍乡市实验幼儿园

三、语文历史德育心理学科电影“课对课”整合举例

电影课研究第三部曲学科电影整合工程启动,学生直接面对电影资源轻松高效愉快成长。www. dianyingke. cn网站左上角有详细介绍,“密码区新闻”有视频举例。从2004年7月起,增设《免费电影课套餐》下载,会员密码区每月有20GB视频供会员下载,月月更新。

(一)小学语文“课对课”电影资源800余课600碟

人教版2001、2002教科书1~12册351课和62组复习积累运用,人教版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1~6册,苏教版一、二、三年级,每课一包电影资源,既有整部,又有拼盘;直接对应,由点到面;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延伸联想,事半功倍。

1.直接对应课文的整部集电影:A.课文与电影同名;B.课文与电影同内容;C.一课多版,相映成趣。

2.直接对应课文的片段集锦:A.由点到面,横向放大;B.多课共享,大同小异;如第九册《蟋蟀的住宅》,配置了很多种生物如蚂蚁、蜜蜂、河狸、华歌鸟、使徒鸟、鸶鸟、雨燕、金头扇尾莺、织布鸟等作窝筑巢的精彩片段;C.古诗意境,拼盘合成。

3.间接对应课文的延伸联想:A.举一反三,由个别扩展到一般;第九册《少年闰土》把闰土延伸为农村少年的乡土绝活,除自拍西瓜地外,选配非洲闰土、澳洲闰土、中国农村的其他少年闰土捕鸟、追蜥蜴、叉鱼、和动物沟通、在沙漠中找水等绝活,以及城里少年与他们相处感到惊讶和佩服。B.触类旁通,由一例延伸到一类;C.自拍新片,发掘新例。

4.综合对应课文的人类重组——春夏秋冬。人教版小学语文共351课,其中讲春夏秋冬的课文就有64课,中学课文中也有大量的春夏秋冬,为此我们重组开发,以便各种学科共享。我们自拍和收集四季的电影片段已达数千条。此处精选5碟近200个片段。

(二)德育·心理电影资源:人类优秀品质和能力的培养系列电影课

1.爱国主义精神 2.天生我才必有用一挖掘自己的潜力  3.撒谎、保密、诚实怎样区别  4.为什么要有信用 5.怎样才算孝敬长辈  6.勇敢、冒失、胆怯、谨慎的界限  7.分享的快乐  8.合作力量大  9.关怀的温馨  10.统御力是怎样形成的  11.友情是孤独的天敌吗  12.怎样感动老师  13.怎样学点绝活  14.我敢和名人对话  15.挫折能让我退缩吗  16.想别人没有想到的  17.我能负起责任  18.战胜自己的缺点  19.如何让良知觉醒  20.磨难中怎样成长  21.梦想真的能成真吗  22.观世界而后才有世界观  23.天才与勤奋  24.想像力的培养  25.学会生存  26.国际主义精神  27.保护环境  28.荣誉  29.爱好兴趣  30.自我表现与表达  31.专业职业与事业  32.魅力与美丽33.怎样尝试创业  34.挣了钱怎样花  35.警惕受骗上当  36.安全意识  37.亲和力的形成  38.骄傲与自信的区别  39.谦虚与虚伪的区别  40.团队精神  41.自助互助求助  42.亲和力  43.卫生习惯  44.舍己救人  45.忠于职守  46.随机应变  47.幽默  48.节俭与抠门、大方与浪费  49.见贤思齐与嫉妒……

(三)初中中国历史“课对课”电影资源100余课举例

1.第一册第一课  祖国境内的远古人类

中华历史5000年人文始祖盘古(文献片)、开天辟地的神话(动画)、开天辟地(央视版动画)、女娲补天(央视版)、女娲补天(上海美术版)、中华历史5000年人文始祖伏羲(文献片)、中华历史5000年人文初祖女娲(文献片)、 燧人氏取火(央视版动画)、钻木取火的传说(动画)、神箭手后羿嫦娥奔月(河北梆子)、嫦娥奔月(上海版)、后羿射日。

2.第二册第一课  繁盛一时的隋朝

开皇之治(中华历史文献片)、隋文帝杨坚(千秋史话电视片)、隋朝统一南北和开皇之治(中华历史文献)、暴君隋炀帝(中华历史) 、大运河(上下5000年文献片)、大运河(中华历史文献片)、杨广杀兄弑父(隋唐英雄传连续剧片段)、隋炀帝大运河(隋唐英雄传连续剧片段)、隋炀帝大运河和科举纪录片(中华文明文献片)、隋炀帝与大运河(千秋史话电视片)、隋朝(大运河、科举文,中华文明5000年文献片)、隋炀帝之死(隋唐英雄传连续剧片段)、瓦岗军选皇帝(隋唐英雄传连续剧片段)、瓦岗军与隋朝覆灭(中华历史文献片)。

3.第三册第二课收复台湾和抗击沙俄对黑龙江流域的侵略

粉碎大小和卓的叛乱(中华历史文献片)、故事片《英雄郑成功》、整部连续剧《大英雄郑成功》、郑成功(上下5000年文献片)、郑成功收复台湾(中华美德动画片)、郑成功收复台湾及康熙让台湾归顺(中华历史文献片)、抗击沙俄(中华历史文献片)。

以上工作真可谓“撒下天罗地网收集影视资源,十年呕心沥血编织教育新方”。烟波浩淼,珍贵在于寻找;纷繁复杂,难能方才可贵。小学自然、社会、科学、心理、思想品德;初中高中语文、地理、世界历史、生物、思想政治“课对课”电影资源将于2004、2005年陆续提供。自拍片、故事片、纪录片、动画片、连续剧,对号入座,百川归海。

四、电影课被日本引进的情况报告

提要:日本从2000年起,考察中国正在开展的将电影引进教育的课题研究,2001年起他们每年一个战略步骤,将电影教育引进日本。2003年增加为2个步骤,2004年3个以上步骤,年年加速。而且,这种促进工作由企业家发起,再动员政治家和教育家参与。所以,一旦准备完成,推进速度将会很快。

2001年,藤井胜典先生带领日本著名杂志《致知》的主编来华采访电影课,同年8月号用6个16开页面发表了与我的对话。文前加按语:“当日本正苦于教育的崩溃,邻国中国面向未来,在国家的领导下,以惊人的势头推进教育改革,其中,利用电影课进行教育的新方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2002年邀请我到日本七大城市——东京、大阪、长崎、神户、鹿儿岛、仙台、静冈讲学,并给东京晓星国际学园的学生上电影课《哥伦布》。日本中央电视台NHK等媒体报道了我在长崎的演讲,我还受到日中友好协会副会长会见。2002年7月携同日本一位教育家参加中国山东省淄博市的影视教育国际研讨会。2003年4月,邀请中国电影课校长专家代表团到日本访问。1 1月12月,日本电影学校副校长千叶茂树博士生导师,在藤井胜典的陪同下,参观拍摄了纪录片《映像教育学(中国编)》(48分钟)。2004年4月再度邀请中国电影课校长专家代表团到日本访问。并将中国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电影课实验在中国》一书翻译成日文出版,发行本书时将带发DVD《映像教育学(中国编)》。

2002~2004年这3年,日本国会议员小野晋也先生会见了中国的电影课代表和代表团。同时,这三次访日,我都与日本企业界的董事长们见面座谈,他们成立了一个“将来世代”研究组织,把电影教育当作其中的战略问题之一。

五、电影课网站www. dianyingke. cn 2004年7月起开设免费下载

为响应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未成年人的文件精神,电影课网站于2004年7月1日起开设免费下载区。

第一部分  7月节目单

新片下载:《小飞侠》第3部(真人主演幻想电影)、《华纳巨星总动员》(华纳公司所有电影的动画明星和真人明星一起出场演这部电影)。

学习模式新突破;学生直接面对学习资源:

刚孵出的小鸟,张着大嘴,吞食妈妈从嘴里吐出来的咀嚼过的食物。

后来,妈妈带着小家伙们在地上水中寻找食物,不再从妈妈的嘴里要食物。

学生,寻找精神的食物,还要老师咀嚼过后来喂你吗?

可不可以自己直接寻找进餐呢?

免费电影课套餐,不必等老师看了以后再来讲给你听。

和老师一起看,好不好呢?

直接面对学习资源,这是人类学习史上的一项新突破。

免费区内容:

1.日本拍摄纪录片:《中国的电影课》

日语解说员旁自:这些年,在中国,有一种教育叫“电影课”,非常引人注目。这次访问中国的目的,就是采访电影课的提倡者和电影课现场。

《中国的电影课》,由日本电影最高学府日本映画学校副校长、博士生导师千叶茂村到中国拍摄电影课纪录片48分钟。2003年秋在北京、南昌、萍乡采访拍摄3所小学、1所中学、2所幼儿园。该纪录片将制作成DVD随同《电影课实验在中国》译著在日本发行。

这部纪录片分两种形式下载:切片挑选下载和整部完整下载。

2.初中中国历史电影课:《祖国境内的远古人类》

我上中学时历史成绩最差!现在上电影课,历史在我面前好像只有两尺长!

中国的远古人类:神话传说、原始人、龙的图腾。中国古代史第一册第一课!

幻想原始人电影《北京猿人》《洞熊家族》《火之战》《石头族乐园》(聪明笨伯)一、二集;考察原始人的喜剧电影《我们一家都是野蛮人》;多版本动画片盘古开天、女娲补天、伏羲八卦、钻木取火、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纪录片人类的起源、半坡文化、河姆渡文化、龙山文化、良渚文化、北京人;纪录片华瀚星奇公司《跨越时空的文明》第一集《龙飞凤舞》、北京大学教授《说龙》、各地各样的龙形象。

3.心理德育电影课:《撒谎、诚实与保密的界限》

不要撒谎!我妈妈把钱藏在第二个抽屉!八路军躲在我家水缸里!成吗?保密与撒谎的界限在哪里?诚实与保密怎样区别?信用与诚实是一个意思吗?美国电影《大话王》中小小儿子许愿希望自己的律师父亲有一天不能说谎。应验了!美国喜剧大师扮演的律师在这一天中出尽洋相!他说,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经过良知的冶炼,不说谎更能成就事业!你看,意大利的小小牧羊人,宁肯被砍头,也要守信用,这才是《友谊》;妻子说了一句逗儿子的话,曾子杀了一头猪,对小孩也要守信用。捧一个空花盆的孩子当了国王的接班人。华盛顿小时候不小心砍了一株父亲的名贵树,他会承认是自己干的吗?

4.小学语文电影课:《蟋蟀的住宅》

课文写蟋蟀这种小昆虫打洞修房子!那智慧和技巧令人叹为观止。那么一点点生命,居然如此勤劳和灵巧!

全世界的昆虫和鸟,也要做窝筑巢。有没有更精彩的呢?你看那小黄蜂,隐蔽自己的洞门,拖进毛虫给宝宝当奶水!你看那织巢鸟,用千根草万嘴针编织出爱巢和家居。华高歌造园鸟甚至还要在巢里摆设艺术收藏品来呼唤异性。20多种昆虫和小鸟建设家园的纪录片,小小生命的大创作,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感想呢?你不觉得这里也有一种精神力量吗?你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意志也得到升级了吗?

5.初高中语文电影课:毛泽东词《沁园春·雪》

毛主席本人恐怕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雪景呢!“惟余莽莽”“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红装素裹”,全世界最壮观的雪景!

毛主席写的《沁园春·雪》,柳亚子如何向毛主席索要这首词?在重庆谈判时是怎样发表出来的?引起了什么风波?蒋介石、郭沫若如何评价?仿佛你就在当时的现场。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面对你,在几分钟内伴你走过几千年。

时任中国教育电视台台长的李鹏先生来到电影课研究所,始终站着津津有味地看完了《沁园春·雪》的电影课,他说,全国的老师如果给学生看了这个,不用老师讲解就都懂了。

6.地方电视台报道当地的电影课

地方电视台发现了当地的电影课!

湖北省十堰市柳林幼儿园被电视台报道!百姓关注:你看那些小朋友,有了电影课,他们成长得多自在!

第二部分  8月节目预告

免费下载区预告:

(一)德育心理课师生系列电影:1.师道师德蜡烛精神系列故事片;2.春风化雨新型教师系列故事片;3.将差班学生变好的特别教师系列故事片;4.贫穷地区师生情系列故事片;5.尊师拜师寻师求师故事片段和动画;6.名人好学和学习方法的故事片段和动画片。

(二)幼儿园电影课新课例6节:1.幼儿体育幻想画拍卖会;2.环境保护动物法庭辩论会;3.奥运体育游戏群猴救唐僧;4.萤火虫自然知识和囊萤夜读故事游戏;5.孤独的小猪互助小品剧;6.三色小鸟合作逃网舞蹈。

(三)小学语文:新课标《矛与盾的集合》1.各种甲壳动物用硬壳护身纪录片;2.人类仿生中国外国使用各种盾牌和盔甲的形象;3.中国的自相矛盾的寓言;4.发展到矛与盾集合在一起的坦克装甲车。

(四)高中语文:《六国论》《过秦论》《阿房宫赋》《荆轲刺秦王》。秦始皇系列电影:1.纪录片《秦始皇》多版本; 2.故事片《秦颂》、《秦俑》、《荆轲刺秦王》整部和《英雄》片段;3.日本拍摄故事片《秦始皇帝》; 4.越剧故事片《孟姜女》; 5.连续剧《秦始皇》;6.连续剧《战国》节选; 7.连续剧《汉刘邦》节选; 8.内蒙古临河一中整合课例《六国论》。

(五)初中中国历史隋朝:1.纪录片隋朝隋文帝大运河隋炀帝等多版本; 2.连续剧《隋唐英雄传》节选; 3.动画片隋炀帝与大运河。

(六)电影课主题课例:龟兔赛跑。

1.多版本的动画片《龟兔赛跑》;

2.地方电视台拍摄学校专题片《龟兔赛跑》;

3.学校各种学科配合学生活动《龟兔赛跑》。

 

本文摘自《将电影引进教育——电影课课程体系初步完成》,2004年5月发表于《横店·全国中小学生影视教育研讨会论文集》。

《经典电影理论导论》1975年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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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1975)

【美】达德利·安德鲁   李伟峰 译

 作者简介:达德利·安德鲁(Dudley Andrew),耶鲁大学电影中心的创建者、资深教授,美国著名电影理论家。 李伟峰,湖南人,本科就读于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专业,研究生就读于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获电影学硕士学位。

据我所知,目前已有的电影理论史方面的两大巨著是:基多·阿里斯泰戈(Guido Aristarco)的《电影理论史》(Storia delle teoriche del film)和亨利·阿杰尔(Henri Agel)的《电影美学》(Esthétique du cinéma)。我本人从这两本书中获益不少,但我并不打算效仿他们,列举每一位理论家并解说每种理论的发展历史。

相反,本书期望能使主要理论家们相互对抗,看看他们对相同的问题持有的不同见解,从而揭示他们的思想根基所在。因此,我选择了一些主流意义上的理论大师,他们的理论既有宽度又有力度。一些偶然论及电影的学者[如潘诺夫斯基(Panofsky)、苏珊·朗格(Susanne Langer)、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加普里埃尔·马塞尔(Gabriel Marcel)、安德烈·马尔罗(André Malraux)]和早期的理论家[如里乔托·卡努杜(Ricciotto Canudo)、路易·德吕克(Louis Delluc)、韦切尔·林赛(Vachel Lindsay)]都不在本书的讨论范围之内。因为在我看来,后者还不足以和前者进行比较和抗衡。

本书将优先讨论那些英文版或已有英译本的理论著作。当然这会不可避免地忽略一些法国、苏联和意大利的理论家。但是,既然本书 旨在帮助而不是代替人们阅读理论家的著作,这种做法也无伤大雅。 当然,本书的最后一章特别探讨了几位当代法国理论家的法语著作, 那是因为他们的观点已经引起广泛重视,且有一部分作品也正在翻译中。

本书的结构看起来像是按时间顺序组织的,但这纯属巧合。我只是依照传统把电影理论分为形式主义(formative theory)和写实主义(realist or photographic theory)。这种分类法来自一个众所周知的观点:所有电影都可追溯自梅里爱(Méliès)和卢米埃尔(Lumière)。电影理论史上的第一个高峰期几乎全是形式主义理论。直到1935年,我们还难以找到和于果·明斯特伯格(Hugo Munsterberg)、鲁道夫·爱因汉姆(Rudolf Arnheim)、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贝拉·巴拉兹(Béla Balázs)及弗谢沃罗德·伊拉里昂诺维奇·普多夫金(V. I. Pudovkin)相抗衡的写实主义者。同时,早期写实主义的种子慢慢发芽,直到安德烈·巴赞(André Bazin)提出电影本体论,美国出现了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Siegfried Kracauer),还有一些真实电影(cinéma vérité)导演如理查德·利科克(Richard Leacock)、 彭尼贝克(D.A. Pennebaker)和迈克尔·罗默尔(Michael Roemer)等,早期写实主义的种子才开始长成参天大树。

让这些理论相互对抗是有价值的,事实上这正是理论发展的本质所在。针对早期相对粗糙的写实主义,形式主义者发表文章予以抨击,电影创作者刊登了这些批评,大众也从容地接受了。稍后,写实主义者又指名批评形式主义者,指责后者为了使电影成为一门正规艺术,粗暴地切断了电影与写实之间的天然联系。

我必须再次强调,本书无意囊括每个流派的每个理论家。我只选择那些能清楚阐释自己立场的理论家,无论这立场背后是他自己渊博的思想或是重要的学术传统。通过不断地挖掘他们理论的传统和核心, 我希望能为读者提供几个立足点,从而更轻松、更有效地去阅读那些原著。举例来说,我们可以明显看到,形式主义理论家在大多数问题上的立场相当一致,但他们的理由和论据却有非常大的差异。很多学电影的学生习惯比较不同阵营的理论家,比如爱森斯坦和巴赞,而在我看来,比较同一阵营的理论家更有意义,本书也旨在推广这种比较研究方法。

本书的最后一部分讨论当代理论,其中有些在本书写作时还处于发展阶段。这些理论大都着眼于超越“形式主义—写实主义”的论争。 它们或者辨证地综合两家之所长[如让·米特里(Jean Mitry)],或者通过将议题提升到更抽象的层面,使“形式主义—写实主义”之分显得没有必要(现象学家和符号学家都是如此)。由于这些理论极其复杂,立场又多暧昧,我只能把研究范围限定在法国学派之内。尽管其研究方法不尽相同,但研究主题相同且立场鲜明。最后一章最多只能给读者提供一些路标,以便认清主要问题,然后在经典理论的指引下关照各种不同的立场。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免忽略掉一些重要的(或将会变得重要的)理论家。但是我最关心的,同时也是所有电影学者与学生所应该关心的是电影理论本身,而不是对每一个理论家的区分。即使本书已经穷究各家理论,读者也不应该心满意足地放下此书,认为自己已经消化了各家学说的概要。我希望大家可以得到这些理论的启发与鼓励,从而开始探究自己的理论。

写作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场所。在此,我要感谢国家人文学科捐赠基金会给我时间来写作这些论文。同时,爱荷华州立大学严肃的电影理论研究传统(可参见在这个领域内的许多论文)提供了非常好的写作氛围[山姆·贝克(Sam Becker)博士就是这种传统的化身]。

更重要的,我要感谢五年来那些上过我的电影理论课程的学生们, 是他们帮助我获得了本书可能具有的洞察力和比较视点。请允许我特别引述几位已经毕业的学生,他们中有一些也已经在教授电影理论的课程了,是他们的论文和课程讨论让我更好地理解了各种理论:唐纳德·弗雷德里克森(Donald Frederickson)有关于果·明斯特伯格的论文清晰而严谨,让我认识到这种鲜为人知的理论的力量以及它背后的理论传统。杰弗里·巴卡尔(Jeffrey Bacal)和詹姆士·斯佩乐贝格(James Spellerberg)的论文直接启发了我对爱森斯坦理论的研究,布里安·刘易斯(Brian Lewis)和大卫·波德维尔(David Bordwell)则无限地拓宽了我对让·米特里的认识。

最后,我还要向以下朋友致上我个人的谢意:克里斯蒂安·科吉(Christian Koch)、 丹尼斯·纳斯塔(Dennis Nastav)、 安东·普凡库赫(Anthony Pfannkuche)、埃连·埃文斯(Ellen Evans)和唐纳德·克拉夫顿(Donald Crafton)。他们不仅帮助我理解各项研究课题,更对整个理论工程的建构提出了重要的批评。(部分地)也因为他们的帮助,本书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一项研究任务。本书的面世还要感谢爱荷华的拉里·沃德(Larry Ward)和牛津大学出版社的约翰·赖特(John Wright),感谢他们的细心工作和超凡的幽默感。

1975年6月于爱荷华城

(本文摘自《经典电影理论导论》1975年版自序部分,原名为《主要电影理论》。)

法国的中国电影研究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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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十年来法国出版的关于华语电影的图书

整理/谭笑晗

 

序号

书名

作者

出版社

出版日期

封面

 

1

 《中国电影(第一卷)》

(Le cinéma Chinois, tome 1)

Régis Bergeron

Editions L’Harmattan

1993.7

 中国电影 第一卷

 

2

 《中国电影(第二卷)1949-1983》

(Le cinéma Chinois,1949-1983, tome 2)

Régis Bergeron

Editions L’Harmattan

1993.7

 中国电影第二卷

 

3

 《中国电影(第三卷)1949-1983》

(Le cinéma Chinois,1949-1983tome 3)

Régis Bergeron

Editions L’Harmattan

1993.7

 中国电影 第三卷

 

4

 《中国电影1984-1997》

(Le Cinéma chinois, 1984-1997)

Régis Bergeron

Institut de l’image

1997.7

 中国电影:1984-1997

5

《蔡明亮》

(Tsaï Ming-Liang)

Jean-Pierre RehmOlivier JoyardDanièle Rivière

Dis voir

1999.10

 蔡明亮

 

6

 《亚洲电影:中国、韩国、日本、香港、台湾》

(Le cinéma asiatique : Chine,Corée,Japon,Hong-Kong, Taïwan)

Antoine Coppola

Editions L’Harmattan

2004.1

 亚洲电影中国、韩国、日本、香港、台湾

 

7

《中华帝国时期的女人:谢晋电影中的女性浮世绘》

(Femmes à l’époque des empereurs de Chine : Biographies de femmes exemplaires de Xie Jin)

Gilles Gudin de VallerinGladys BouchardCollectif Wou-Ki Zao

Actes Sud

2004.9

 中华帝国时期的女人谢晋电影中的女性浮世绘

 

8

《侯孝贤》

(Hou HSIAO-HSIEN )

Jean-Michel Frodon.Olivier Assayas

Cahiers du Cinéma

2005.1

 侯孝贤

 

9

《香港电影百科全书》

Encyclopédie du cinéma de Hong Kong : Des origines à nos jours )

Emrik GouneauLéonard AmaraStephen Chow

Belles Lettres

2005.11

 香港电影百科从起源到今天

 

10

 《王家卫》

Wong KAR-WAI)

Thierry Jousse

Cahiers du Cinéma

2006.1

 王家卫

11

《中国电影》

Le cinéma chinois)

Jean-Michel Frodon

Cahiers du cinéma

2006.11

 中国电影

 

12

《电能影戏:中国电影》

(Ombres électriques : les cinémas chinois)

Raymond Delambre

Le Cerf

2008.11

 电能影戏中国电影

 

13

 《中国电影:青春上演》

(Cinémas chinois : une représentation de la jeunesse)

Corrado Neri

Tigre de Papier

2009.2

 中国电影青春上演

 

14

《贾樟柯电影:无望的中国》

(Le cinéma de Jia Zhang-ke : No future (made) in China)

Antony Fiant

PU Rennes

2009.10

 贾樟柯电影 无望的中国

 

15

《杨德昌的电影世界》

(Le cinéma d’Edward Yang)

Jean-Michel Frodon

Editions de l’Eclat

2010.11

 杨德昌的电影世界

 

16

 《中国演员:1930年代至今的特别女性》

(Les actrices chinoises : Du Shanghai des années 1930 à la Chine d’aujourd’hui, portraits de femmes exceptionnelles)

Damien Paccellieri

Ecrans Editions

2010.12

 中国演员1930年代至今的特别女性

 

17

 《亚洲电影:香港、韩国、日本、台湾,地缘政治学分析》

(Cinémas d’Asie : Hongkong, Corée du Sud, Japon, Taiwan, analyse géopolitique) 

Frédéric Monvoisin

PU Rennes

2013.1

亚洲电影 香港、韩国、日本、台湾,地缘政治学分析

 

18

《香港电影史》

(Histoire du cinéma de Hong Kong)

Yann Jegodtka

Mon Petit Editeur

2013.6

 香港电影史

 

19

《侯孝贤的电影世界》

(Le cinéma de Hou Hsiao-hsien : Espaces, temps, sons)

Antony FiantDavid VasseCollectif

PU Rennes

2013.11

 侯孝贤的电影世界

精英的场面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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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的场面调度

——法国《电影手册》杂志主编让米歇尔傅东访谈

肖熹/文  严潇潇/译 

-米歇尔·傅东(Jean-Michel Frodon)原名让-米歇尔·比亚尔(Jean-Michel Billard),法国著名影评人、学者、电影活动家。傅1953年生于巴黎电影批评世家,父亲皮埃尔·比亚尔(Pierre Billard)为著名影评人。傅大学毕业后曾做过教师和摄影师,后进入法国时事周刊《观点》(Point)杂志做影评人,1990年进入法国著名报纸《世界报》(Le Monde),任影评人及文化版主编。2003年出任法国著名电影杂志《电影手册》总编,并对杂志栏目进行调整。同时,傅参与创建了法国巴黎露天电影节,以及“文化例外”(L’exception culturelle)电影学术团体等,主编出版了“文化例外”丛书。傅东还曾任戛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等影展的评审,并有十余部著作出版,其中《法国当代电影史:从新浪潮到今天》(L’ Âge monderne du cinéma français: De la Nouvelle Vague à Nos jours)已成为法国电影研究方面的重要参考著作之一。

肖熹,法国戴高乐大学法国文学硕士,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

严潇潇,艺术工作者、翻译。

jean_michel_frodon

肖:一些影评人谈到了“电影迷恋”(la cinéphilie),比如特吕弗(François Truffaut)、安托万·德巴克(Antoine De Baecque)或让-杜歇(Jean Douchet)等,我也认为它仍然很重要。苏珊·桑塔格(Suzan Sontag)曾说:“如果电影迷恋死了,电影也就死了”。您也相信迷影精神吗?今天是否还存在真正的“电影迷恋”?

让-米歇尔·傅东(以下简称“傅”):今天还是有很多影迷存在,但其中大部分已不像上个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那些影迷了。大多数人,尤其是在年轻人中,都与电影或与电影的一部分保持着相当紧密的关系,譬如说某一种电影类型。现在想要重复几十年前的做法是不可能了,但是,与这些大量通过DVD或是网络观看电影,同时也会去电影院的新影迷分享电影经验同样也很重要,包括为了引导他们扩大对电影的认识与热爱。

肖:您曾说过,巴赞(André Bazin)与达内(Serge Daney)是《电影手册》历史上最重要的两位主编。能否就此向我们解释一下?

傅:安德烈·巴赞是《电影手册》的创始人,同时也是一位为其他报刊大量写作的影评人和理论家,他建立了现代电影批评的基础。他也为那些“青年土耳其”(jeunes turcs,指特吕弗、戈达尔、侯麦、里维特、夏布洛尔)开辟了新的空间,后者作为影评人,提出了后来成为“新浪潮”的电影理念。塞尔日·达内则让《电影手册》得以依照20 世纪末整个世界与电影的状况,相应地构筑起巴赞留下的知识与政治遗产。

肖:《电影手册》(Les Cahiers du Cinéma)杂志在历史上贯彻始终的精神是什么?场面调度对于《电影手册》来说始终是一个重要概念,那它是否已经被充分认可了?

傅:尽管有着漫长而复杂的历史,经历了诸多变化,《电影手册》还是一份将场面调度(la mise en scène)放在首位的杂志,而非剧本或演员,即我们认为场面调度,作为一种美学操作,同时也具有伦理和政治的意义,属于批评必须昭示的部分。这个概念是不是最基本的?是。它是否被充分认可了?不。在我的眼中,批评真正需要表现的是思考场面调度,很多人自称影评人但却从不思考场面调度。现在的批评活动倒退为借鉴社会学方法,是关于内容的,尤其是在法国媒体中,我们在新杂志中感到一种可怕的退步,批评的每一次退步,都因为削弱了对场面调度的考量,即导演运用独特的电影手法,与观众建立一种世界关系的风格。对场面调度这个概念的思考构建了电影批评的关键问题。今天,太多记者忽视了这个电影批评独特的方法,而想知道这种电影能否卖座,或者这个明星是否跟导演有染等。

肖:那您怎么定义场面调度?

傅:就是导演通过一部影片,在世界观与观众之间建立起某种关联的各种元素的总和:这些元素可以是一种空间关系,时间关系,身体关系,声音与影像的关系,时间长度等。场面调度就是关系之整体(l’ensemble de rapports)。导演们建立起一种他们自身与人物的关系,在影片与观看影片的人之间建立起一种关系,在他所展现的与他所没有展现的东西之间建立起一种关系,在他使人们察觉与不察觉之间、想象与不想象之间建立起一种关系……

肖:《电影手册》是否始终存在一种政治介入的倾向?我想说的是对文化事件的介入,比如朗格卢瓦事件(Affaire de Langlois)或最近的“十三人俱乐部宣言”(Appel du Club des13)?你们是否会介入到电影发行中去捍卫电影?

傅:是的。一方面我们认为,批评活动本身便具有政治性,因为其关键之处涉及到整部电影与观众、与人物建立起的强有力的联系,电影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自由空间,或相反地,控制他们,蔑视他们。此外,更直接地,《电影手册》曾经并且仍旧以介入的姿态参与到所有旨在保护电影多样性与艺术家工作可能性的斗争中去。

肖:在勒内·普雷达勒(René Prédal)看来,做《电影手册》的编辑能比成为FEMIS(法国高等国家影视学院)的学生更方便地当上电影导演?可以说法国电影史上有一个“手册派”(l’école des Cahiers)吗?这些具有《电影手册》背景的导演都有什么共同特点?

傅:为《电影手册》写作,提供了从与场面调度密切相关的方法出发,通过观众与作者的工作而进入电影界的方式。这与在电影学校里所能学到的不同,是另一种学习理解电影的方式,对其中某些人来说也是拍电影的方式。然而这并不能决定那些继而成为导演的人如何去做,《电影手册》过去的那些影评人拍出的电影大相径庭。是否存在“手册派”好像无需讨论,现在的人都把新浪潮时代来自《电影手册》的导演放在一起讨论、研究,这说明这些艺术家具有某种历史的一致性。

肖:一个老问题,您还相信“作者论”吗?为什么?您是否觉得这些称呼已经过时了?若是一位受《电影手册》青睐的导演拍出了一部糟糕的作品,你们会怎么做?

傅:我想“作者论”在当时那个年代很有用,我也认为有一些导演完全是艺术家,拥有自己的一个世界和一种伟大风格的一致性。但若一个好的导演拍了部我不喜欢的电影,我也会毫不为难地写下我的意见。不应将“作者论”简化为它的某些夸张层面。重要的是这些影片本身确实具有一个作者——它们的导演,并真实存在着一种意识,透过它能够让人理解一个作者的个性或视野是如何通过新旧作品体现出来的,尤其是这些影片之间是否具有很大的差异性,它们看上去是否服从于某个电影类型的语法。

肖:杂志现在是如何展开工作的?您是否会采用一篇不知名作者的文章?

傅:《电影手册》每期都会包含与新上映的影片有关的内容(“手册评论”栏目),各种形式下的电影日常生活,包括艺术的、经济的与政治的(“记事”栏目),构建理论反思平台(“对答”栏目)与电影史的当代思考(“影史重拾”栏目)。大多数文章都由杂志的编辑来完成,但我们也接受或者约外稿,其中有著名撰稿人,也有不知名的作者。《电影手册》内部的作者不都是全能的、十全十美的,有些人可能在某些方面非常熟悉,比如说,某位编辑特别了解亚洲电影,并且在这个方面研究颇深,阅历丰富。但同时,编辑团队中也并非都是影评人, 有的人更像是记者,采写关于电影新闻、院线消息和电影工业方面的文章。但有一点,我们的影评人可以写任何他想写的影片,没人能影响他对影片的评价。在过去和现在,管理一个像《电影手册》这样的杂志有着不同的区别,今天需要有面对不同受众的能力,而不仅仅是如过去那样,只面对“经典”影迷。

肖:那您如何定义《电影手册》的读者?阅读《电影手册》这本杂志是否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读者与今天的读者有什么区别?

傅:每个人都应当能从自己已有的知识和期待出发来阅读《电影手册》。五六十年代时,有足够电影艺术数量的影迷构成了这份期刊的读者群,而今天读者中的一部分人与电影有着很强的职业关系,比如从事电影教学工作,而并不仅仅由于他们经常看电影。同样,在看电影的方式上也具有相当的多样性。之所以《电影手册》能以享有盛名的过去而骄傲,是因为它主要是为年轻人所创办的,为那些依据他们所处时代的电影和现实来写作的年轻人所创办的。

肖:我们感觉今天的《电影手册》介于《Studio》与《Trafic》之间,《首映》(Première)与《1895》之间,您是否为了重新定义或者改变这份杂志的文化定位而做过努力?

傅:事实上,这种中间位置并不存在。很久以来,《电影手册》一直占有属于它自己的一席之地,它既是期刊又是杂志,与读者、与电影建立起一种与众不同的关系。曾经有很多人认为《正片》(Positif)杂志是《电影手册》的竞争对手,但是,其实我们并没有竞争对手,我们面对着不同的读者。就像我一样,我读《Trafic》、《正片》、《电影评论》(Film Comment)、《Cinemascope》、《视与听》(Sight & Sound),还有其他关于电影经济的报纸。

肖:《电影手册》所追求的批评风格是什么?

傅:一种面对一部影片提供感知到某种情绪(正面或负面)并能将这种情绪转化成思考的电影批评。写作非常重要,尤其对于批评家而言。《电影手册》里包含了多种写作风格,“对答”栏目比较抽象,而“记事”栏目则更具有新闻写作的特点。

肖:您认为《电影手册》上电影批评最理想的品质是什么?

傅:最首要的理想品质很明确,应该是好奇心(la curiosité),对各种电影形式的关注。它需要跟电影之间建立起一种情感关系(rapport affectif),这既不是学者式亦非大学研究者所有的那种关系,尽管在更大的范畴里看,这些学者们提出的让人们对电影感兴趣的东西也是重要且值得借鉴的。但电影与电影批评的关系是特殊的,它始终是一种讨厌或钟爱的“热关系”。在各种后天习得的品质中,一定的才能很明显是受欢迎的,但是,是否占有一定数量的知识并不是无法逾越的屏障。比如说,有些人拥有一种非常透彻和小心的观看能力,让他们在即使记不住朱利安•杜威维尔(Julien Duvivier)全部电影作品的名字时,也能很好地看懂影片。我想补充一个我与我的多数批评家同行所不同的维度,对美学以外的电影的其他特征也感兴趣,恰恰是这些东西,我想说,从严格意义上讲,才是电影批评的主题。从个人来讲,考量电影的经济、法制和政治等特征也是恰当的,电影就是电影,但电影批评无法完全等同于艺术评论或戏剧评论,不能只在美学关系中去实践。

肖:您也在大学里授课,《电影手册》是如何处理与大学学者的关系的?

傅:教学与研究有别于在《电影手册》做评论工作,然而这两个不同的世界也确实存在着许多关联。《电影手册》的许多编辑也在别处教书。重要的是维持这种区别,一个影评人并非教授,与工作对象(电影)的关系也不同于一个研究者,后者应与电影保持一定距离,而一个影评人的工作则基于情感上的介入。《电影手册》在上个世纪50年代以批评精英主义论调而登上文化舞台,但是,我不同意现在《电影手册》又建立了一种新精英主义的言论。我们的言论并非精英主义的,因为我们对所有的电影都感兴趣,从最大众的到最实验的。然而正如50 年来《电影手册》的工作是建立在反思上的,后者包含了一个理论层面,而许多人由于懈怠,并不能够自由地分享这一劳动。

肖:你们是如何产生了评选“世界上最美的百部影片”的想法的?其中的大部分影片都是上个世纪20年代前的作品,你们是否认为电影在倒退?您是否相信《电影手册》改变了电影?

傅:那份片单并非是由《电影手册》选出来的,而是超过70位来自不同地方的影评人、学者选出来的。若是《电影手册》自己来封个“百部佳片”,那么结果肯定会很不一样。我倒是觉得现在的电影很活跃,也很有创造性,尤其是多亏了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的导演们。这20年来,批评家们认为20年前的电影是最好的,确实无可争议地存在一系列影片具有着或大或小的创造性,也有一些影片有着或高或低的公众接受性,而且这两点之间并非机械地相关联。但总体上看,我认为电影有创造的可能。如果我能重新编辑我个人认为在过去每一年最重要和最精彩的“十佳影片”,我都无法在15部或20部影片之间做出取舍。

肖:您认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影片中有堪与五六十年代的影片相对等的经典作品吗?

傅:迷影人恪守老电影,这对其自身来说是好的,我并不嘲讽这种现象,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很正常,也是必要的。但我认为,当年的人在巴黎电影院里发现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不良少女莫妮卡》(Sommaren med Monika,1953)的幸福,与我今天在电影院中看到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特写》(Nema-ye Nazdik,1990)时的幸福是相同的。区别在于,今天,伯格曼已经是里程碑式的人物,镌刻在大理石上。而我们应当解释哪些人是新的导演,他们给电影带来了什么。这样的努力是正当的,也是我们批评工作的一部分。不!他们之间不存在本性的差别,区别在于如何从更大的意义上认识电影的身份。一直到20世纪60年代末,电影一直扮演着再现整个世界的宏大体系。慢慢地,面对其他的再现体系(比如电视),电影变得小众化了,变成一个与世界想象相关的小众现象。没有人能成为今天的卓别林或威尔斯,因为他们是一门艺术的巨匠,和一种自身就是巨人的媒介中的巨匠。在现存的电影领域内部,我既不消沉也不悲观,很多影片都被证明非常有趣,其中有一些来自电影“老国”,以及一些理论上讲我们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国家或地区:比如伊朗、芬兰、马里、台湾……我觉得我并不烦恼,现在的电影很鲜活。

肖:我觉得与特吕弗的时代相比,真正的论战现在越来越少了,您能说说最近的一些例子么?

傅:此前最后一次重要的论战是在1999年年底由一部分导演发起的,主要人物是帕特利斯•勒孔特(Patrice Leconte),他对抗批评界,因为后者对其及其朋友们的影片青睐不够。这在两个月内引起了骚动,随后便烟消云散。我不相信论战有什么重要性,那几乎只是无济于事的噪音罢了。近20 年来,论战确实在不断减少,像过去关于《妈妈与妓女》(La Maman et la Puatin,1973)、《极乐大餐》(La Grande Bouffé,1973)、《拉孔伯·吕西安》(Lacombe Lucien,1974)那样的激烈辩论几乎消失了。我觉得这种现象缘于批评地位的减弱,除了一些电影杂志能接触到非常紧密的读者,批评只在一个四边形中才能表现出来,这就是《电视周刊》(Télérama)、《Les Inrockuptibles》、《解放报》(Libération)和《世界报》(Le Monde)。这些报刊区别很大,只有米歇尔·西蒙(Michel Ciment)认为这些批评谈论的话题是相同的。而我们是在一种已经成熟的电影迷恋内部发展……我完全不相信这种迷影是不变的,但它更好地定义一定数量的经典影片。批评的对峙(les affrontements cirtiques)只能表现在两个层面:电影迷恋的内部材料(比如昆汀•塔伦蒂诺的影片)或者与某一社会问题发生关联(比如说对暴力的表现,这是引发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争论的问题)。我更对批评的稀薄(raréfaction)感到遗憾:这些争论尽管激烈,以某种普遍的方式丰富了电影的内在活力,在批评的本身或在电影观众中间。但是争论的时代完全没有延续下来,一些新近的影片激发了有趣的思考。战斗式的批评并非气数已尽,它只不过在更小的范围内才能表现出来。

肖:您怎么看今天的法国电影?

傅:对于法国新电影,最近几年,我感到它重新活跃起来,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我察觉到一些“复兴”的迹象,当然是我主观的判断,我又重新听人们谈论起电影。在20世70年代,电影是人们在文化沙龙里交流的主题,人们必须去看埃里克·罗麦尔最新的影片。这种情况曾一度中断。到了80年代末,人们说:“这电影真没意思,在学生时代就看过了。”电影的角色被证明是一个文化交流的场域,观念循环的关键,一个引发人们去思考其他领域的跳板。这与启示性电影无关。确实很多影评人苦恼于他们希望捍卫的作者电影无法接触到公众。当一部作者电影成功时,在此后的那三个月里,人们会说:“还好,一切还没有失去。”

肖:作为电影界成功的期刊,您的阅读习惯又是怎样的?是否会引导杂志的方向?

傅:我的选择非常古典:安德烈•巴赞和塞尔日·达内的作品,以及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的。特吕弗写的文章非常精彩,在我看来,那是关于电影最美的书,一种作为读者和影迷最伟大的情感。我还想说《戈达尔论戈达尔》(Godard par Godard),汇聚了很多关于电影的思考。我还喜欢克里斯•马尔凯(Chris Marker)写的那些关于他自己影片的精彩文章,当然还有罗伯特•布莱松(Robert Bresson)的《摄影机笔记》(Notes sur le cinématographe)。在另外一类中,塞尔兹尼克的回忆录也是一种不错的理解电影制作的方式,包括一种很人性化、富有感情的角度,跟伯格曼的《魔灯》一样,是那种表面上不谈电影的好书。

 

转自文章:肖熹,严潇潇. 精英的场面调度——法国《电影手册》杂志主编让-米歇尔·傅东访谈[J]. 电影艺术,2009,03:84-87.

作者的名分和电影批评的文化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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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名分和电影批评的文化政治学

         【美国】詹·纳尔摩尔/著   龚文声/译 李迅/校

李迅,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中国电影资料馆)研究员、研究生部主任。译有《电影史:理论与实践》。

美国的电影研究从很大程度上讲,应归功于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法国的那些关于好莱坞作者的浪漫说法,这一点已为世人所公认。然而,作者论从一进入大学校园,就受到来自左翼和右翼两个方面的攻击,并很快被接连不断的激进理论浪潮所代替。理论的两种介入形式对此领域施加了特别强烈的影响。在七十年代,对索绪尔的语言学、阿尔都塞的马克思主义和拉康的精神析的结合运用导致了对电影“机器”及其主体性建构的精密研究。八十年代,电影理论家们对专横霸道的传播模式越来越持怀疑态度,同时对大众的接受或“抵制”越来越感到好奇——结果我们很少听人谈起后结构主义者,而经常听到的却是葛兰西、德·塞尔多、布尔迪厄,以及英国的那些文化研究的倡导者。如今,典型的影视论文则趋向于在两极之间摇摆。这类文章一方面暗示。好莱坞电影在意识形态上具有有害的“询唤”效果,另一方面又坚持认为:影片的含义是不稳定的,是向有民粹思想的人们读解或“盗用”开放的。这类文章无论从哪一方面强调这一论点,往往都更为关注本文,而不关注作者或个别的创作人员。即便如此,正如我将在下面简要说明的,论及导演的文章从未断绝,而关于作者名分的讨论也并非与理论水火不相容。实际上,当前的形势特点是人们对历史和文化的社会学重新发生兴趣。这种形势为我们开拓了视野,使我们可以重新探讨那些最早倡导作者论的人们的贡献,同时对他们著作中的某种仍有重大意义的趋向予以关注。

我现在就想开始这种重新探讨,当然还要说明一下,不能期望这类篇幅的文章可以进行全面而又彻底的评论(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有了约翰·黑斯和爱德华·布斯康布两人在这一课题上的重要研究成果,还有约翰·考伊的论文集“关于作者名分的概念”,以及吉姆·希利尔从五六十年代“电影手册”杂志刊登的文章中遴选出来并作了注释的文集)。我不打算对整个领域进行综合性的探讨,而只想简略地回顾一下让一吕克·戈达尔的早期评论文 章,然后谈谈当前面临的一些情况。激发起对作者论精粹的怀旧式复兴,并非我的本意,我也不想将导演分析重新置于电影研究的中心地位。然而,简要回顾一下戈达尔的批评策略,仍使我至少能向有关以前的作者论的倡导者的一种陈旧臆想提出质疑,而且也为我提供了一个出发点,对范围更为广泛的议题.即在当代电影评论中“作者是否还存在”这一悖论性问题,进行进一步的观察分析。

为了举例说明我对戈达尔的评论,我打算主要着重于他早期作品中的一段具有代表性的文字——即他那篇对道格拉斯·西尔克1959年拍摄的影片“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的有趣评论中的几个段落。这部影片由约翰·加文和利泽洛特·普尔弗联袂主演。为了使读者对这篇评论出现的背景有所了解,应当说明,1959年是新浪潮惊天动地的一年,当年戈达尔本人拍摄了影片“精疲力尽”。这一时期,戈达尔身兼二任,既是评论家,同时也是导演。作为电影创作者,他不久便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然而,要说当时他在评论方面颇有威望,那只是因为他是一个被雷蒙德·威廉斯称为二流文化形态——一种“运动”——的成员。这一运动以大都市为中心,是围绕着期刊上一系列集体形式的高谈阔论组织起来的。为了说得更具体详尽些,我还应补充一点,作者论是由好几个群体建构起来的,他们包括一些为《正片》刊物撰稿的左翼评论家,也有几位为“麦克马洪主义”刊物《电影的现状》写稿的右翼评论家。就连《电影手册》的作家群体在构成成分上也比他们有时所被迫声称的要复杂得多。戈达尔的同伴们对某些导演和影片共同怀有赞美之情,但他们同样也有不同的审美趣味,其中有几位“颇具哲学家气质”,并抱有一种模糊的新天主教观点;然而他们的政见却无所不包:从隐蔽的法西斯主义到西方马克思主义。因此,如果我们的意图一一仅凭单独一篇评论、单独一位作者描绘作者论的特征一一似’乎很成问题的话,那也只会证实我的一般论点:必须把历史阶段和个别的代表人物区别开来。总之,戈达尔是这样说的:

我打算对道格拉斯·西尔克的最新影片写一篇狂热的评论,纯是因为这部影片令我两颊发烧……首先,我要提到…… 格里菲斯的影片《忠实的苏茜》,因为我认为,在所有关于电影的文章中,都应提到格里菲斯。人人都同意这一点,但是人人都也忘记了这一点。因此,要提到格里菲斯,由于同样的理由,还要提到安德烈·巴赞。现在既然已经这祥做了,我们就可以回到……《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上来了。但是在这里我暂停片刻,以便说明一下,在所有有声或无声影片中,这是仅次于影片《快乐》(麦克斯·奥弗尔斯,1952)的最杰出的片名。我还要说明一下,因为环球一国际影片公司更改了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原小说的名称,我向他们表示衷心的祝贺。原小说的名称是《生存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也就是说,通过用“恋爱”一词替换了“生存“这个词,含蓄地向导演提出了下面这个问题——供导演编写台本的一个令人赞叹的出发点——“人应该为恋爱而生存,还是应该为生存而恋爱?”现在,让我再用这词语来结束那些绕圈子的话和那些比较对照吧: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一一一对写出这些清新的、现在依然给人带来宁静之清新的词语,我是永远不会感到厌倦的。大家非常清楚,我谈论《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这部影片,就像我谈论我的朋友弗立茨·朗或尼古拉斯-雷,谈论影片《你只能活一次》(弗立茨·朗,1937)或者《他们在夜间生活》(尼古拉斯·雷,1949) 一样。换句话说,约翰·加文和利泽洛特·普尔弗就像是1959年的奥卡辛和尼科莱特。

总之,这就是西尔克的影片使我着迷的东西。它神经错乱般地将中世纪的风气与现代的时髦、多愁善感与细腻入微的情致、平淡无奇的构图与疯狂的宽银幕效果混杂起来。显而易见,人们必须像阿拉贡谈论埃尔莎的眼睛一样谈论所有这一切,无论赞美之词的多与寡,热情的多与寡,能和西尔克沾边的唯一逻辑,就是谵妄胡言。

上面这段文字与迄今所写的任何学院派批评都相距甚远,而我认为,它却证明了我们通常所作的关于怍者论的肤浅论断并非符合实际。例如,关于早期的《电影手册》的评论家们,我们使用的最广泛的提法就是说他们是浪漫主义者。几乎无须我对这一断言提供证据,不过,我还是引证一个最近的事例吧。托马斯。沙茨为好莱坞电影写了一本有价值而又颇得好评的著作,题为《体制中的奇才》,这个事例就引自他这本书的导言。沙茨写道:“如果作者论的影响不是那么大,如果不是它使电影史在青春期浪漫幻想的延长阶段中停顿不前的话,它就根本不值得人们去为它而烦恼。”大多数当代作家也会同意这一看法。然而,如果要我们称戈达尔是位浪漫主义者的话,那么,我们至少应意识到,他是一位落伍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浪漫主义者”。如果仔细阅读的话,他的评论更像是对他在西尔克的影片中所发掘的那种“谵妄胡言”的有意模仿,是对人们耳熟能详的浪漫派表现手法的滑稽模仿或拚凑模仿——戈达尔本人称之为对“1959年的奥克辛和尼科莱特”的一种“狂热”的记述。

当然,研究何时滑稽模仿才算是滑稽模仿,我们也无法确切说出。在《尤利西斯》中,詹姆斯·乔伊斯在描写“诺希卡”那章的开头写道:“夏夜已开始把大地拢进它那神秘莫测的拥抱之中。”这时,作者是以嘲弄的笔调模仿着某些流行的女性小说的程式呢,还是他正对某一特定语言的魅力表示认可?他是进行腹语术表演,从而将乔伊斯式的精髓隐蔽起来呢,还是以“拙劣的写作”取乐、听任自己的小说变成小说本来取笑的对象?戈达尔的评论恰恰具有这种现代主义的歧义性。事实上,戈达尔熟悉乔伊斯的作品。倘若我详尽地按原稿的法文将他的评论援引出来,我们就会发现,他的评论不仅包含了拚凑式模仿,而且也包含了许许多多乔伊斯式的双关语。例如,戈达尔嘲弄地说过:“所有再次转引的东西,其概念都是不清楚的。”

因此,戈达尔既与现代主义者相似,同样也与浪漫主义者相似,但是,他与彼得·毕尔格所谓的“历史先锋派”也有某些共同之处。为了将这一点说清楚,我需要离题片刻(几乎同戈达尔一样)做些说明。不少文化历史学家——包括毕尔格、马丁·杰伊和安德烈亚斯·哈伊森——用“现代派”和“先锋派”这两个术语来描述性质不同的两种艺术实践。这种差异并不容易保持不变,因为就这两种形式都实际存在而言,它们都采用相以的策略。而且,又因为它们都有左翼和右翼的支持者,所以很难按照通常的政治路线将其区别开来。然而,这两者之间的差别还是可以在重要的细部上指明的。欧洲现代主义起源于19世纪后期受浪漫主义熏陶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运动。像唯美主义一样,它通常是谋求特奥多尔·阿多诺(本身就是一位现代主义者)所描述的那种“自主的”社会角色。在它所作的所有公开声明中,现代主义往往是自相矛盾的和悖论性的:它提倡积极进取的个人主义,却又怀恋工业化以前的文明;它发端于资产阶级社会,却又对资产阶级价值现进行尖锐的批评,甚至加以破坏;它是丑闻的潜在发源地,却很快在大学里获得了正统规范的地位。与此相对,历史先锋派则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场乌托邦式的政治运动。它用现代技术作武器来反对资产阶级体制。总的说来,现代主义倾向于批评工业化时代,而先锋派则欢迎机器造成的文化,并赞美它所释放出来的潜力。先锋派虽同现代主义一样,喜好蒙太奇,但它更喜爱“自动的”写作以及各式各样的言不及义——凡能促成后来罗兰·巴尔特称之为比商品化了的“作品”高级的临时性“本文”所产生的一种东西。因此,阿多诺与瓦尔特·本亚明之间那场闻名遐迩的辩论,就代表了二十年代德国左翼文化的现代派和先锋派之间的不同观点。

照这样探讨下去,可以将戈达尔描绘成有几分像浪漫主义者,又有几分像现代派,并且他有几分像先锋派。比如说,请留心一下他对最新技术的喜气洋洋的反应。像所有作者论倡导者一样,他也迷上了宽银幕;在他评论文章的稍后部分,反驳了被他称为“时髦”的概念一一“宽银幕完全是招徕生意的橱窗装饰”;他还评论说,西尔克的摄影机运动“给人的印象是靠人力,而不是靠升降机来完成的,更确切地说,就好比一位弗拉戈纳尔式画家的轻松活泼的绘画,竟是一部复杂机器的作品。”他自始至终采用了人们非常熟悉的先锋派策略:他盗用了高层次文化的话语,并将其改头换面;他还以亦庄亦谐的方式仿效“严肃”批评的程式(“我认为,在所有关于电影的文章中,都应该提到格里菲斯……还有安德烈·巴赞”),以便为机械复制进行辩护,并且向以前有关作者研究和大众艺术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臆想挑战。

到他写这篇评论的时候,戈达尔已经对布莱希特产生了兴趣,不过,对他具有强烈吸引力的独特的先锋派运动则是超现实主义。我们应当记住,虽然法国超现实主义刊物《正片》在五十年代反复攻击过《电影手册》,但是这两派在许多方面却十分相似。两派都喜爱美国电影,特别是B级影片和黑色电影;有时两派都使用抒情的、几乎令人晕倒的语言——例如,戈达尔告诉我们,《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使他两颊发烧。他在评论中的某处提到了超现实主义作家路易-阿拉贡,这绝非偶然。而且,几乎可以预见到,他会宣扬《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是“所有影片中(仅次于《快乐》)的最杰出片名。”尽管作者论的倡导者们频频地推崇“优秀的故事讲述者”,尽管他们倾向于从好莱坞影片的情节中推论出道德的普遍性,他们的迷人之处在于。他们永远是大众文化的梦想者,寻求着安德烈·布勒东称之为“千金难买的眼花缭乱的时刻。”事实上,他们所持的作者研究的概念与其说是纯浪漫主义的,不如说是准超现实主义的。例如,戈达尔的评论告诉我们,《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的力量来自环球一国际影片公司一项为赢利而做出的决定——更改了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原小说的书名。戈达尔暗示,用这种办法,制片厂无意之中释放出了机器里的魔鬼,从而给了导演(是否还有观众?)一个启动美感与谵妄的机会。

但是,戈达尔仍然有另外的理由来给影片的片名大唱赞歌。作者论的倡导者与超现实主义者之间最大的共同之处(这两派人士均为男性,在这里注意到这一点不是没有意义的),是特别偏爱疯狂的爱情。作者论的倡导者们推崇诸如《眩晕》、《你只能活一次》、《无因的反抗》、《他们在夜间生活》、《疯狂的抢手》、《陌生女人的来信》(又译《巫山云>》)——所有这些影片都描写了感情冲动的情人,他们藐视中产阶级的伦理道德,却又因激情而心力交瘁。作者论的倡导者作为影片的创作人员,在他们自己的作品中将此类主题奉若至宝,顶礼膜拜。如戈达尔的影片“精疲力尽啼和《狂人比埃罗》(这是一部描写“最后一对浪漫情人”的影片,根据题为《着魔》的小说改编而成),还有特吕弗的影片《两个英国姑娘》、《阿黛尔·雨果的故事》和《隔壁的女人》。发展到最后,“疯狂的爱情”变成了描述他们与银幕之间关系的方式;他们对电影中描写的暧昧晦涩的对象既喜爱又挖苦。他们常常显得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创作行为中的荒诞本质。

我并不打算夸大作者论的倡导者与超现实主义者之间的联系,尽管这种联系在其他地方也已为人们所注意。简而言之,我的主要观点是:戈达尔的文章是由人们所熟悉的各种话语混合构成的,因此它不可能与其中任何一种话语完全一致。它将高级文化的腔调与电影评论调合在一起,而且使浪漫派唯美主义、现代主义和历史先锋派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它使我想起了以前说过的东西,但是它听起来却又大不相同,充满新意。归根结底,1959年的戈达尔就好像是我们如今常说的“后现代”批评家。

“后现代”一词使用时必须谨慎,因为它暗示出对一种哲学“中心”或者无叙述的完全非戈达尔式的否定。即便如此,这也有助于我说明有关作者论的倡导者在电影史上地位的一个重要情况。经典电影的技术和生产方式发展于第二次工业革命——这一时期,石油代替了蒸汽和煤,成了基本燃料;“福特制”成为最主要的生产方式,机械上的创造发明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意味深长的是卢米埃尔最早的影片之一拍的就是火车进站,好似新纪元中这一最重要的机器正向它的先辈们大唱赞歌)。对照之下,作者论则出现在制片厂制度走向衰落,电视时代行将到来的时期。这并不是说,作者论的倡导者及其在英美的最早的追随者们真是在电视屏幕上看电影,恰恰相反,他们的崇拜狂热正是由那些佳作复映影院和影片收藏机构给滋养起来的。然而,他们属于将以电视作为电影资料馆而加以利用的一代人。他们遍布各地,从不按出品年代的顺序看电影,视经典电影为某种遥远的或垂死的东西。在以后的十年中,遍及各地的高级电影研究是由下述两方面的条件促发的.一是作者论的影响,二是人们可以很容易地在电视上看到旧影片——这种现象使人人都能亲身参与对好莱坞的过去进行调查研究。结果,一方面电影是现代的发明创造,另一方面一切电影文化,一切论及电影的文章从五十年代末起就已经带有某种后现代特性了。对这种形势的一个讽刺是今天的大学教师们往往称自己是电影的学生,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由于成天沉浸在反复放映的影象世界中,早已是某种电视理论的行家了。仅因这一点,他们与作者论倡导者们的共同之处,就比他们通常意识到的要多得多。

称早期的戈达尔为后现代派,也有文体上和方法论上的理由。我心中考虑的是安德烈亚斯·哈伊森在他那部有影响的著作——《大分裂之后》中对后现代主义提供的说明。那部著作第十章的标题为“界定后现代”,文中评论说,1960年前后的某个时间——西方社会开始出现一种新的美学。哈伊森认为,美国艺术中的波普运动,苏珊·桑塔格和莱斯利·菲德勒的文学批评,罗伯特·文图里后来的建筑学文章,突出地预示了这种新的感性。用哈伊森的话来说,所有这一切事件的共同点就是“打破纯现代[主义]的严格规范,”而“与消费文化中能大量生产的口语联姻。”这些做法涉及精英主义与民粹主义的有时令人费解的混合状态,而且还包括了对一种目前在某些学术领域被重新发现的策略的借用。哈伊森对此评论说。“最广义的波普艺术运动,便是后现代溉念初次形成的语境,而且从开始到今天,后现代主义内部最重要的几股潮流一直在向现代主义对大众文化绝不宽宥的敌视态度提出挑战。”

哈伊森没有提及戈达尔或者特吕弗,但在我看来,作者论和新浪潮同属干,也列出的后现代的人工制品。戈达尔的早期作品大致与波普艺术在同一时期出现,并明显地从美国的商业片中汲取了灵感。一位法国文人赞扬美国电影——这种现象至少可回溯至超现实主义者——的确并不让人觉得很特别。另有一些人对戈达尔和作者论的倡导者一阵怀有一种老派的狂热。因为戈达尔和作者论的倡导者从未像安蒂·沃霍尔那样冷静地不作批评,也从未像莱斯利·菲德勒或苏珊·桑塔格那样对电影降尊临卑。然而,作为作家,戈达尔也还是使用了纯艺术的语言来赞扬某些“滋润的”好莱坞作者;作为电影创作者,他也借用了诸如《奔跑而来的人》这类影片中的影象。导演文森特·米纳里设计这部影片,是为了摹拟他所描绘的“自动点唱机的内部。”戈达尔评论中有几段文字几乎可以用来界说波普艺术的感性一一例如,他对塞缪尔·南勒的影片《四十支枪》(1957)中几个令他激动的场面是这样描绘的:

芭芭拉·斯坦威克的兄弟猛然抓住她,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来呀,开枪吧!你这个下流的胆小鬼!”他朝巴里·沙利文喊道。沙利文正用枪对准他们。这时,巴里·沙利文丝毫没有迟疑,沉着地向芭芭拉·斯坦威克开火;芭芭拉倒下了。沙利文又向芭芭拉的兄弟射击;他中了致命的一枪,同芭芭拉一起倒在地上。“别开枪了,你这个下流的胆小鬼!”这个垂死的人大声叫着一一“砰!砰!”——“别开枪了,你难道看不见我要死了吗?”——“砰!砰!砰!”

在另一个场景中,吉恩·巴里正在向年轻迷人的伊芙·布伦特求爱。伊芙这时戴着从塞缪尔那儿借来的遮阳帽,在摄影机前初展魅力。她贩卖枪械。吉恩开玩笑地用枪瞄准她。摄影机置于吉恩的位置,我们透过枪筒看见了伊荚。接着摄影机向前推进,直到通过枪口拍成她的特写镜头。下一个镜头是他俩在拥抱接吻。

在这一时期,戈达尔不仅对中产阶级的“优质电影传统”发起攻击,而且也抨击了现代主义的和先锋派的某些特点。再次引用哈伊森的观点,我们便可以这样讲:“‘现代主义’与大众社会的持久纷争,[以及]先锋派对作为文化霸权的支撑系统的高级文化的抨击,总是在高级艺术本身的底座上展开。”戈达尔和其他许多作者论倡导者的实践则与此不同。尽管他们具有男性的偏见,尽管他们植根于战后法国社会中一个特殊的小群体,但是他们为一种新型的、许多人可以参与的智力活动开辟了可能性。哈伊森称这种活动为“对旧的文化范畴的一种试验性混合和编织。”

如果在自然出现的、仍属于“批判性的”后现代主义的语境中观察戈达尔,我们就可以再次抓住他早期作品中某些激进的特性。然而,这并不是说任何标签都完全适合他的评论。例如,请注意,为了证明他的某些最有意思的特质,我不得不稍微压缩,或说略去下面这一明显的事实:他的评论对于将道格拉斯·西尔克和塞缪尔·富勒这类人物塑造成为作者.起了促进作用。显而易见,戈达尔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属于在两个历史阶段之间寻求平衡的“浪漫主义”。但是,在这一语境下的“浪漫主义”不一定是一个缺陷。作为对其中缘故的解释,我现在要对评论一个艺术家的总策略——必须放在电影理论晚近发展的背景下进行观察——提出一个简短的、不无偏袒的辩护。

我们知道,戈达尔此后不久便一改初衷,加入了另一个文化组织——吉加·维尔托夫小组。其间有几年,作者论转移到其他国家,以及另一些话语的语境中,重新构成一些相互分离但又互有联系的形态。例如,在英国,作者论由于知识界素有的辩论传统而发生了畸变。这种传统由萨缪尔·泰勒·柯勒律治开始,在马修·阿诺德和F.R.利维斯一类评论家那里达到顶峰。因此,与戈达尔的爱开玩笑形成对照,英国优秀的作者论倡导者采取高度严肃的调门。罗宾·伍德写了一部论希区柯克的名著,其导言一章的标题是“为什么我们应该严肃对待希区柯克”。这一章对莎士比亚与好莱坞的作者们进行了精心的比较,重点放在美国电影“复杂的道德寓意”方面。沿着相似的方向,彼得·沃伦在其著作《电影中的符号和含义》第一版的结尾部分暗示;电影研究可以与阿诺德所倡导的教育形式结合起来。虽然沃伦关于作者名分的概念比他的大多数同时代人复杂,但是他主张,高等院校应当写出更多的关于好莱坞重要导演的著作。他说“坦率地讲,希区柯克至少像,比如说,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一样重要,而且比其他许多已经编人大学教材中的当代美国小说家们重要得多。我从不认为,写关于这些小说家的文章是浪费时间。在所有条件对等的情况下,我也从不认为,如果数以百计的研究生们写作关于让·雷诺阿、麦克斯·奥弗尔斯或者约翰·福特的论文更是浪费时间。”

沃伦的观点有一段时间受到人们的注意——虽然他也像戈达尔一样,断然抛弃了自己的最初立场,从这部书后来的版本中抽掉了上面这一段话。对好莱坞导演的研究很快成了正统的脑力活动形式,成了大学里的一种小产业。然而恰在此时,1968年的几个事件以及很快进入学术领域的反人文主义理论正使电影文化发生变革。在巴黎,六十年代后期的革命精神导致了对电影工业结构进行改造的各种尝试。电影创作者组成了一些集体。当时,对任何把个人指派为“确定含义的权威人物”的体制,有一种普遍的不满情绪。西尔维亚·哈维的一篇著名的专著,对这段日子里的骚动进行了透彻而富有见地的讨论。这本专著描述了法国人提出的生产方式和教育方式,既揭示了这些方式的不可忽视的重要性,也指出了它们的那些令人烦恼的矛盾。电影界的个人崇拜似乎到处都受到攻击指责,这一令人鼓舞的转变已在理论界产生了持久的影响。

我只需从七十年代中期的《银幕》杂志上引证三篇最有名的论文:柯林·迈凯布的《现实主义与电影:阅读布莱希特几篇论文的笔记》,劳拉·穆尔维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以及斯蒂芬·希思的《叙事空间》。这三篇论文都深受皮埃尔·纳尔波尼和让一路易·科莫利执笔的《电影手册》1968年社论——《电影/意识形态/批评》——的影响;这三篇论文都对电影叙事和大众快感持怀疑态度;这三篇论文都把个别的实践归置于一般性的形式范畴之下,而这些范畴本身也被个别的实践赋予了意识形态效果;这三篇论文都描绘了一种实体化了的“主体”被置于电影本文内的方式,这三篇论文又都对经典现实主义进行了解构,并含蓄地为现代主义电影或先锋派电影辩护。这类电影往往打破同一性和认同过程,并将人物,读者和作者置于非中心的位置。

七十年代的《银幕》杂志,不仅与1968年后的《电影手册》杂志的评论家有亲缘关系,而且也与“太凯尔”小组以及更早的法国新小说派有着亲缘关系。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银幕”杂志的主要理论框架,像大多数后结构主义的理论框架一样,生来就被标铭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现代主义和先锋运动之中。早在1919年T.S.艾略特就写了《传统与个人才华》一文,我们从中可以觉察到类似的、尽管属于右翼观点的对只关注作者个人的大众阅读习惯的攻击。艾略特抱怨“报界评论家们乱喊一通,大众便跟着低声重复”,人们从中听到“许多诗人的名字。”他主张,诗歌并非来自个人的自我表现,而是来自“结构性的情感”。因此,《银幕》理论的内在辩证法要是真的导致戴维·罗杜维克最近所说的“政治现代主义的危机”,那是毫不奇怪的。况且,即使1968年的那一代人写出了一些电影史上最有价值、最富有才气的藐视偶像的文章,他们也从未真正废除作者的名分。用福柯的那句名言来说,他们也许试图“想像一个无论谁发言都无关紧要的世界”,但是,显然他们并未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对每一位“伟大人物”,他们都想在自然而然的消费中将其干掉,并在理论领域创造出另一位伟人,由此产生学术上的明星制。与此同时,像希区柯克和西尔克这类人物,仍继续对《银幕》杂志发挥重要的作用,就像巴尔扎克和福楼拜对罗兰。巴尔特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一样。

今天,形势不同了。不唯作者论的确已死,就连作者是否已死的争论也无声无息了。在目前的气候下,像谁在写作,谁在发言这样的提问是很少有人会怀疑其价值的。对这类问题的持久怀疑,不仅垄断了进行历史探究的重要形式,而且也未能与哈伊森所说的“主体(男性、白人、中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交上火,同时还放弃了“发展与以前不同的另一些主体性概念”的机会。多少出于这些原因,影视批评文章的重点已经从先锋派的实践转移到了“低层次文化”和流行的东西。同时,我们对历史主体作为文化的生产者和再生产者所起作用的方式,仍继续怀有兴趣。七十年代论及电影的人们或许对作者论进行了彻戎的解构,而后结构主义理论或许已向我们表明,作者、作品和规范根本就是具体的概念。然而,在电影研究中某些新近出版的最有意思的著作,仍然是奉献给导演的,如:塔杰·加拉格尔论福特;塔尼亚·莫德莱尔斯基论希区柯克;戴维·波德成尔论小津安二郎;彼得·布伦尼特论罗西里尼,等等。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卡雅·西尔弗曼正在编辑一系列关于女电影创怍者的专论,而雷蒙德·卡尼正在编辑一套论述典范导演的丛书。在法国,某些思想大师们的表现就好像从未有人对作者名分说过怀疑的话。请参阅一下最近译成英语的吉尔·德洛兹的《电影之二:时间画面》(明尼阿渡里斯,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1989)。这部书对经典导演的“世界”提供了一种不带问题框架的、基本是现象学观点的讨论,而几乎未注意到电影生产的环境,以及作者批评的话语条件。托马斯·沙茨干脆把那些作者论的倡导者搁置一边,但即使像他这样的美国历史学家也没有废除作者的概念。他用一只手挡开好莱坞经典导演,用另一只手向制片厂生产主管打招呼致意。他声称这些主管才是影响影片感性的主导因素。

这么多老练的评论家们,在探讨相互差异很大的问魉时,怎么会持续对单个的艺术家抱有兴趣呢?答案是:撰写关于具体导演、制片人、刷作家或者演员文章的决定本身并不对一种理论,一种方法,一种形式分类法,或者甚至一种政治承担义务。关于单个名人的批评话语,可以很容易地为文化工业的利益服务,但是它也能为相互差异很大的不同目的服务。最好记住,作者论本身从未真正成为一种理论,它在不同的形势下承载过不同的政治含义,而且它在法国的最早的实践者们,就是一个每个成员都各有特色的群体。

探讨一下作者之名(既作为研究的对象,又作为评论家)如何在我提到的各种本文中发挥作用的问题,也许是很有意思的事。仅说说下面这一点就足够了:关于作者名分的话语充满了矛盾,而作者论本身只是这种话语的一小部分。在特定的语境中,这种话语能作为一股力量为变革服务,而在另外的语境中,它也可效力于图书出版商的经济利益。被排斥于社会边缘的群体可以通过把作者作为文化英雄来接纳——作者之名预示着复杂而又代码化了的意义——来宣告他们的团结并创造一种集体的同一性。我会进而认为,国际上流行的作者论在其早期阶段已被人粗略地这样使用过了。然而,上述文化英雄的地位一旦确立并得到广泛的承认,他们就会变成大众记忆中的偶像,或者“伟大传统”中的检验标准。因此,作者论总是有两副面孔。它对成规发起令人鼓舞的攻击,但是它也树立规范并确定我们应当研究的那些人的姓名。

在我看来,只要关于个人经历的文章对任何一种真正的文化社会学是必要的,那么,上述概念的张力就是不可避免的。这类文章有助于我们理解体制与艺术家之间复杂的动态关系。并且,它使我们明白表演,戏剧性和名人是怎么回事——正是我刚刚开始进行分析的问题。我也主张,尽管让一吕克·戈达尔的早期评论是论战性的,并且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反对,但是它仍然具有能使我们受到教育的东西。我们可以把他当成是“青春期少男”而一笑置之,但是,在匆忙声明我们已是成年人,是学者之前,我们应当记住,青春期是人类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一个文化抗拒的时期,一个有所发现的时期。如果说戈达尔是青春期少男,那么他至少向我们表明,与纯艺术相比,通俗文化是可以用不那么压抑的方式来谈论的,而且,批评的狂热是可以导入一种具有反叛性且又机智诙谐的活力的。他对西尔克的评论公然违犯了已为世人所接受的知识,并且毫无谄媚之态地承认了好莱坞的威力,他的评论不无嘲讽,但它并没有用嘲讽来抑止快感;这种评论是主观的,但它含蓄地断言,个人的就是政治的。

有趣的是,戈达尔的评论相对来说,几乎没有论及道格拉斯·写尔克的世界观。评论仅仅归证了《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中那些值得注意的影象,同时赋予这些影象某种含义。这里使我想毫奥斯卡·王尔德戏拟苏格拉底对话中的一个段落:《作为艺术家的批评家》(1891)。文中,那位聪明的唯美主义者吉尔伯特对他的朋友欧内斯特说,批判印象主义是最高形式的艺术鉴赏。吉尔伯特承认说,名画“蒙娜丽莎”从未使他思考达·芬奇的妙品,相反,他却从未在观看这幅画时听不见沃尔特·佩特的声音。同样,我从未在观看影片《恋爱的时刻与死亡的时刻》时不想到戈达尔的评论。早在我阅读他的评论之前,我就十分赞赏这部影片(我第一次看它时就是一个青春期少男,地点在踣易斯安那州莱克查尔斯市,派拉蒙影院的二层楼座),然而戈达尔的评论已成为我们体验的一部分。像最优秀的评论家一样,年轻时的戈达尔不仅是被王尔德称为艺术家的那种人,而且也是瓦尔特·本亚明称之为生产者的那种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惜擅用一部影片,并以此表明,一部影片是如何被用来为一种态度进行辩护的。无论我们是不是作者论的拥护者,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几乎不能指望自己做更多的事了。

转载文章:詹·纳尔摩尔 ,龚文声 ,李迅. 作者的名分和电影批评的文化政治学[J]. 世界电影,1992,03:57-75.


《电影手册》评《倩女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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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手册》评《倩女幽魂》

译者:本文截取自尼古拉·萨达(Nicolas Saada)关于《倩女幽魂》的短评文章。选取这篇文章的原因有二,一是影评人将《倩女幽魂》从中国语境中带入了世界语境,即将其同《迷魂记》、《阴间大法师》等作品做对比评析;二是这篇文章凸显了《电影手册》中“中国鬼故事”这一线索。

……

上个月《阴间大法师》(Beetle Juice,1988)上映,拍这部惊悚片的导演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他甚至对电影本身都有所怀疑。而《倩女幽魂》(Histoires de fantômes Chinois,1987)却是为相信鬼神并且更加相信电影的人准备的。

首先,我必须承认在看过《倩女幽魂》之前,我一直认为香港电影只适合某些电影迷,而且坚信自己不可能从半路开始了解。《电影手册》曾有一期专门探讨香港电影,阅读时,我觉得香港cahiers_nuit_de_chine_250及其电影都好像是橱窗内的高档点心,样样都精挑细选。我之所以提到点心店,是因为这类电影需要人们去品味。希区柯克之所以把他的电影作品比作“蛋糕”决不是出于偶然。《倩女幽魂》的编导程小东、徐克二人与希区柯克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迷魂记》(Vertigo,1958)与《倩女幽魂》却都从类似的想法入手: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但两者的相似点也止步于此:《倩女幽魂》的影片气氛更轻松,甚至更“轻飘”,比如那些在空中东奔西跑的人物。好莱坞总是懂得如何拍摄奔跑中的演员,这已经成了经验之谈。香港电影,正如夏尔·泰松(Charles Tesson)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Olivier Assayas)所谈到的,善于拍摄跳跃和空中飞行的场面。詹姆斯·斯图尔特(James Stewart)在《迷魂记》中的问题是,他不能飞,他总是被地面吸引着(因为恐高)。而《倩女幽魂》中人物的动作则总是上升的,他们的问题,反之,可能是要试着让双脚踩在地上。但是,《倩女幽魂》最令人激动的地方在于这不是一部问题重重的影片,它不“自我怀疑”。从这一点看,《倩女幽魂》是一部高深莫测的电影,如今大部分西方奇幻片失去自信心,并开始寻求通过其它影片类型或是更多手段(比如政治)来获得“再生”的时候,《倩女幽魂》没有寻找其存在的借口或某种理由,它不需要去证明自己属于电影:因为它稳稳当当地位于腹地正中。

影片名已经包含了一切:“中国鬼故事”。故事,的确有:书生爱上女鬼并用尽一切办法使其从黑暗世界中脱离出来;鬼:各式各样的都有,不男不女的,性感的,半死半活的,而且他们都很强大……这对我们这些不相信鬼神力量的人来说极有味道。作为一部中国电影,《倩女幽魂》很好地保留了中国特色。有些观察者将其与美国的B级片做比较,但这不影响此片保留其文化特色:古装、巴洛克风格、优雅(蒙上白布的鬼在森林里起舞的镜头)及与音乐剧段落相结合。戏剧是中国传统的一部分,尽管片中音乐带有一些迪斯科(discothèque)元素,但并不影响它由始至终对影片的补充,且它与影片中的动作紧密结合,毫无“距离感”,也不局限于与故事主题相呼应的音乐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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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萨达(Nicolas Saada),《中国之夜:谈<倩女幽魂>》(Nuit de Chine),谭笑晗译,选自《电影手册》(Les Cahiers du Cinéma),1989年1月,N°415。

 

《电影手册》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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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手册》评《站台》

译者:本文截取自奥利维耶·若瓦尔(Olivier Joyard)关于贾樟柯《站台》的评论性文章。选取该文意在说明《电影手册》对于贾樟柯的认同和评价方式——将电影语言和中国社会、政治、文化等要素紧密结合的、带有文化研究意味的电影批评。对于中国大陆电影导演而言,《电影手册》对贾樟柯的关注最多,因此透过此文了解欧洲影评人理解贾樟柯作品的方法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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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7-下午1.28.0贾樟柯从不准确规定故事的场景:重复拍摄同一个房间的门时,它总是开着的,就跟每个场景、每次拍摄一样。因为他的拍摄都属于临时安排,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就随之而来。就像政治和爱情的时间是混在一起的。拍摄背景或被放大或被填满,又或被清空,但并不会改变。因为明亮、钟萍和其他人不是完胜的年轻人的代表,也不算为社会做贡献的模范。如果说《站台》是一部枯燥又光明的政治电影,首先是因为它的主角们处于一个特定的地区(中国的一个省)和时代(从偏重政治到偏重经济)中,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会改变,而受到限制时他们也会去适应。和《小武》已经历的处境一样,演员和导演不会逃避现实以创造出另一个能让人消遣的地方。他们会接纳它,寻找其当下的痕迹,不断地估算着人在世界中扎根而非逃避的能力。这种随意的状态非常难得,如果我们不逃避的话,巨大的幻象会被真实所取代,如此历史便会铸存于电影中。首先它像发号施令的幽灵一般作用于创造想象。文工团的第一场演出过后,一段莫名的时间过去,然后出现了一种新的社会发展倾向迫使自诩为改革艺术家的明亮,和他的同事发觉了市场经济。由于没有津贴,文工团被卖,后来被一个个子不高也没有才华始终很不起眼的老成员赎了回来。剧团需要继续外出表演,接受者随团离开汾阳,不接受的人退出,于是明亮和钟萍被分开。

接着仿佛开始了另一部电影,人变少了,很像西部片。一场走进汾阳周边偏僻乡村的漫长流浪,成员们可以不定期的回城。中国就不再是辽阔的荒凉之地,那漂泊着些闲荡的文艺者,明亮在其中也显得很淡然:他个子不高,脸上流露着醒悟的模样。他戴着眼镜,能长时间沉浸在寂静中或在歇斯底里的时刻突然陷入沉思。从《小武》开始,贾樟柯和王宏伟就把角色细致化了。他们塑造了当代电影中最不可能塑造的人物:一个诙谐且消沉的躯体,面对打击和厄运也毫无造作,这是电影艺术(精神与肉体并存)的理想化躯体。这个年轻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一种为人所感动的态度——知道改变的悄然来临,即使被它们压倒也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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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耶·若瓦尔(Olivier Joyard),《中国之旅——贾樟柯的<站台>》(Voyage au centre de la Chine),谭笑晗译,《电影手册》(Les Cahiers du Cinéma),2001年9月,N°560。

《电影手册》评《通天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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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手册》评《通天帝国》

译者:本文截取自埃马纽埃尔·比尔多(Emmanuel Burdeau)对徐克《狄仁杰之通天帝国》(Détective Dee,2010)的评论,作者在这篇文章中着重分析了徐克精湛的动作场景,一方面这些场景构成了徐氏影片独特的动作美学,另一方面,精准的动作设计和细腻的情感渲染突出了电影中的爱、责任和忠诚等母题。这也是《电影手册》中比较典型的以“场面调度”为核心的电影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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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中,人们逃避世界重压的最好办法是学会歪曲、掩饰和伪装的技法。就像武后的贴身侍卫(上官静儿),她的本性令人难以捉摸,且总卖弄精心策划的诡计。电影中,这个非凡绝伦的女人无疑为观者提供了最美的想象,在超自然腹语术表现的场景里,她能分身成鹿,并能靠刺针来文成身体和面孔的转变活动。当狄仁杰把白色花瓣放在眼上让人以为自己是瞎子,或者当他和白化病官员为了逃避静儿监督时,他看起来像在演戏但又不能确定是否真在演戏。

detective_dee_ver假扮的癖好让人进入一个更为不安的环境中,电影中充满了拥有多重面孔的人物、翻转的状况和突然的揭露,这些描述一种戴着面具的人性,为了存活于变幻莫测的世界或暧昧的人际关系之中,从一种形态转换到另一种形态。武则天那让人难以琢磨的始终如一的浅笑,或者大佛像无所畏惧的面庞都是另一个面具。当佛像如人一般倾倒的时候(轻微的弯曲,脑袋向后),大佛的面庞像面具一样脱落,在宫殿之上停留一刻就立马倒下。在这个时候真相暴露,伪装被摧毁,我们可以看到些令人感动的事情,即女王意识到狄仁杰救了她的命时,女王的笑容最终消失了——她无需再演戏,可以用自己真实的情绪生活。电影的结局也通过狄仁杰和静儿这两个主人公对照,来强调他们沉湎于伪装的乐趣, 与其他人不同,他们正直、忠于职守,对于任务完成的过程格外谨慎。他们命运勾画了荣誉感和使命感之下的复杂路线:这是对忠诚的赞颂,是它指使静儿不为人知的行动,指引狄仁杰离开阴暗的监狱并完成任务,之后他因中毒而重返无尽的黑夜。

伪装和正直的态度渲染这些动作场景,它们常在双重背景下安放与对抗。男女之间的对抗,同时也是一种用充满爱意柔情招式的挑逗(1994年的《梁祝》就是这样)。电影中最优美且有代表性的场景发生于即将被敌人乱箭射穿的屋子里,静儿和狄仁杰躲闪专心乱箭的同时互相靠近。当然这也同样适用于武则天和狄仁杰商讨两名武士战斗的场景,并行的剪辑加强了同一个时空的每个动作,这透露出两个角色都坚持个人立场的性格。当武则天握起狄仁杰的手想让他感到荣耀的时候,这一行为首先被看做一个纯粹引诱的动作。

徐克对技巧和名望应对自如,对于过去杰出的艺术成就,他从未有过自满的痕迹。一种常常是各种美学混合的艺术进入了多元化的通道,所以一部电影,既是一个爱情故事,是一部动作片,又是一个神话电影和一个策略寓言,也是根深蒂固的精神作品,因为宽厚不计回报则始终奇幻、敏锐且饱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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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马纽埃尔·比尔多(Emmanuel Burdeau),《圣火》(Feu sacré),谭笑晗译,选自《电影手册》(Les Cahiers du Cinéma),2011年4月,N°666。

《电影手册》评《舞台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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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手册》评《舞台姐妹》

译者:本文截取自樊尚·奥斯特亚(Vincent Ostria)以《舞台姐妹》为对象的影评。1983年《手册》刊发了两篇谢晋相关的文章:一篇介绍谢晋的电影作品,另一篇为关于中国电影状况的访谈。这两篇文章让“情节剧”成为《手册》研究谢晋的关键词,在奥斯特的影评中,他回应了“情节剧”之于谢晋的重要性,并通过品味《舞台姐妹》中眼泪滴入水碗的特写镜头,来认识和理解谢晋的电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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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舞台姐妹》(Sœurs de Scène,1965)中有一个特别美的画面,它如此简洁朴实以至于让人无法察觉,可以说这是谢晋所有情节剧作品中最精致的表征:一碗水的特写镜头,眼泪滴进水里,与水融合。春花给村子里被公开示众(因为不屈服于当地的权势)的春花喂水,被绑的春花为此流下感激的泪水,和她同名的人也是她的复制品,在此表达出如果春花没有因为避难进入街头卖艺的戏班,她可能会一直是个贫穷的乡下人的命运。从这个画面的关系来看,整个电影在一小撮人内部就像在戏班中一样,以复调形式进行,《舞台姐妹》中两个人物的对照实际上经由一种化学反应(催化)具体化,这种化学反应显示了一些浓缩的场景,和之前描述的场景一样,这些场景通过适当的简练手法让电影继续,并推进下一阶段故事的发展。

电影里有两个不协调的部分。第一个根据一个类似于特奥菲尔·戈蒂埃(Théophile Gautier)《弗兰卡西船长》(Capitaine Fracasse)的文学进程,讲述一个戏班子曲折的行程。第二个发生在上海的剧院内,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好像在被演绎的戏剧场景cahiers_sisters_on_scene中。戏班子的行程在封建制度的框框里进行,在这里形成了一些极端的事件,几乎是哥特式的,让人想起红色娘子军(欺压者想让用实物收买戏班换得月红,但他们的士兵却遭到春花的阻止;春花被公开示众;月红的父亲死了,戏班子的老板阿辛让这两个舞台姐妹成了或者几乎成了他的奴隶)。随着在城市安置下来,时值国民党时期,谢晋突然采用了一个侦探电影(西方的)的模式。在城市布景下,他编入了一些与城市布景自然相关的电影规则。就像我随意地给第一部分起的名字里一样。情节剧的视野中,强大的逻辑就是为了把故事猛然地提前释放出去,让悲剧加强故事的戏剧性。首先有一个水花吊死的惨剧,这几乎是沟口健二式的悲剧:一个老演员由于新演员春花的到来和成功而被抛弃,她选择自杀结束生命(总是先有一个互相争斗,然后达到情感展现)。之后是以前的经理阿辛对春花的报复:他向春花脸上扔石灰粉,害得她暂时失明,作为惩罚她不听话的后果。而这包石灰粉却打开了曾经被包养的傲慢的舞台姐妹月红的双眼,我们可以说谢晋是一个认同基督教教义的唯物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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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尚·奥斯特亚(Vincent Ostria),《水碗中的眼泪》(Quelques larmes dans un bol d’eau),谭笑晗译,选自《电影手册》(Les Cahiers du Cinéma),1985年1月,N°367。

《电影手册》评《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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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手册》评《霸王别姬》

译者:本文截取自安托万·德·贝克(Antoine de Baecque)关于电影《霸王别姬》的影评。1993年《霸王别姬》与《钢琴课》(The Piano)一起获得戛纳金棕榈大奖,在此影评中,作者着重强调了中国京剧文化的电影表达,并将京剧元素、电影场面调度以及导演自身经历共同视为民间传统文化的真实写照,表现出综合的电影文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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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Adieu ma concubine)与《大阅兵》(La Grande parade,1986)或《孩子王》(Le Roi des Enfants,1987)相同,因为陈凯歌的一切活动空间都基于系列礼仪规范之上,学艺、尊重和延续都成为人物生活不同阶段的标识。确切来讲,是中国电影为国际学院派艺术提供了保证。这就是说,《霸王别姬》中对传统规则和法则束缚的表现,好像是陈凯歌世界中被压抑的生机以相反的方式完成。豆子和石头,两个少年在京剧学习过程中面对压迫和苦难所表现的倔强,同样作为电影个性化真正成功的象征。这不单是《霸王别姬》最为经典的部分,不单是杰出艺术的入门时段,还是陈凯歌用以表达个人美学的时机:电影保持着执拗甚至是甘愿受虐的态度,不遵从传授者的调教、艺术训练的规矩、演唱或表达的惯例,背离传统,同样拒绝迎合历史(逢迎日本人、国民党、共产党的京剧)和成为国际文化的替代品(直到最后,仍保持传统规矩的神秘)。

电影的妆扮造型起初让人感觉矫饰且不自然,像明证般让人接受。les_cahiers_du_cinema_comments_on_farewell_my_concubine_250它不是一种让步或刻板的屏障,而是一种责任:它非常直接地表现出京剧中制度化的颜色(正直的红色,狡猾或阴奉阳违的白色,直率的黑色,暴力的蓝色,智慧的黄色,邪恶想法的棕色或奇异思维的银色),以及确定的72种情绪妆容或27种表达不同情感的笑声,从愤怒到吃惊,从恐惧到阿谀奉承。这才是陈凯歌电影的真正主题,而不是暂时性的规避,这个主题一直追随着两个主要演员的平凡童年,“旦”,也就是女主角,“生”,也就是男主角,在棍棒之下被迫牢记戏剧的传统法则,直到1966年他们选择放弃为止。文化大革命时期,他们公开反省传统,否认铭刻在他们职业生涯中的身姿、颜色、情绪的唱腔和唱段。《霸王别姬》同时也是一部礼仪电影,在无形的规则——规定的色彩和强制的动作中表现出来,同时结合陈凯歌的经历共同成为民间传统文化的真实写照。豆子和石头学习京剧近40年,因饰演虞姬和霸王时一举成名之时,却顶着“程蝶衣”和“小楼”两个艺名——这是一种与仪式及其表现相关的民间热情。陈凯歌展示了色彩如何让引发激情,被大家公认的动作如何成为共享的文化元素。确切的说,整个戏曲的桥段几乎互相重复,是校园学习的直接延长,同时也是这部电影的核心,既有交叉片段又韵律诵读,从节奏和视觉的角度表达了电影的真实。

 

安托万·德·贝克(Antoine de Baecque),《论色彩》(Traité des couleurs),谭笑晗译,选自《电影手册》(Les Cahiers du Cinéma),1993年6月,N°4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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